[九]

　　演出比罗维诺想象得顺利得多。当旋律响起的时候，他全身心的投入了进去，将这首他们练习过无数次的歌曲完美的唱了出来。他尽心的演唱着，看着嗨起来的观众，以及结束后如潮般的掌声，都带给了他们莫大的信心。

　　结束的时候，他看向观众席，看着自己的弟弟和父亲，他居然看到了父亲欣慰的笑脸，他的父亲仿佛已经忘掉了一切，忘掉了罗维诺是那个调皮的孩子，忘掉了罗维诺总是做出那些出格的事，忘掉了罗维诺的废柴，他此刻只有在感受着自己儿子精彩的演出，并由衷的在为他感到高兴。

　　罗维诺忽然激动得很想哭。

　　当颁奖名次出来的时候，就如同小说一般梦幻，他们获得了第一名。一个乐队的水平如何，当然要综合起来来看，编曲，谱词，歌唱，演奏，契合……他们是最棒的。

　　“本大爷就知道，那些破烂乐队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

　　“该感谢罗德里赫的帮助，靠他光凭编曲，我们的分数就比其他人领先了一大截。”亚瑟很客观的评论。

　　“嘛，更重要的是靠我们自己嘛。赢了呢，不愧是Hero的我。”

　　罗维诺离开了后台，在安东尼奥的鼓励之下，他找了自己的父亲和弟弟，站到了他们的面前。

　　他看着他们，尤其是自己的父亲，强烈的兴奋感和自豪感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终于证明了自己，他可以做到。但是他不知道如何，向父亲开口。他的父亲看着他，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干得不错！”

　　他看着自己的父亲，他的父亲眼里似乎有泪光闪烁。

　　“你真棒！”

　　听到这句话，罗维诺低下头来，他的眼泪流了出来，

　　“哥哥是最棒的！”费里西安诺也笑着说道。

　　罗维诺觉得自己的内心无比的畅快，一直积压在心头的重石一瞬间土崩瓦解，堆积在心口的云雾也被拨开，瞬间心口一片晴朗，充满了阳光。

　　“我可以做我想做的事了，对吗？”

　　“是的，去做吧。”

　　罗维诺笑着上去给了自己的父亲一个大大的拥抱，他的父亲怔住了，他抱过之后他也有短暂时间的愣住。他忽然觉得有些尴尬，他收回了手，或许是因为他们隔阂了那么多年，不是那么快，就能完全抹掉的。他觉得他和自己的父亲之间，始终还是隔了些什么，如果不把他们消除，他们还是无法像普通的父子之间那样亲密。

　　这一点认知又立刻让他的心沉重起来，他不想这样，他想彻底改变自己和家人之间的关系。

　　这就是他现在正坐在安东尼奥的诊疗室里的原因了，他坐在桌子上，看着安东尼奥，诉说着自己的困惑。

　　“恩，还记得我和你说的你应该做的四件事吗？按照顺序，现在该做第三件。”安东尼奥笑着说。

　　第三件，罗维诺想了想，是告诉自己的父亲和弟弟，他爱他们。

　　“唔……”罗维诺有些犯难，尽管趁着他和父亲关系好转，他的父亲相信他的这股势头，他似乎可以做到。但是……在心里模拟了一下，果然还是有些难。

　　“罗维诺，感情是要通过表露来巩固维持的。你的父亲爱着你，你知道。但是你总是不让他省心，这么多年来他也很累，所以你必须也要让他知道，你同样深深的爱着他。相信我，说出这句话，会让你们之间的关系有意想不到的转变。还有你的弟弟。”

　　是的，这有必要，罗维诺想。如果可以让他们的家庭关系变好，他们彼此的家庭生活也会更好，那样他们都会活得很开心，为什么不呢？罗维诺思索着，该怎样向他们表达。

　　“你不会逃避了，对吗？”

　　罗维诺点了点头。

　　“很好，我想，这是你最后一次出现在我的诊疗室了。”安东尼奥对他露出笑容，他看着安东尼奥，然后抬起手扶上了安东尼奥的肩膀。

　　“是的。”

　　“等你今天离开这里之后，我们就可以开始。”安东尼奥抬起手，捏住了罗维诺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掌，用指头细细的抚摸着。罗维诺身体向前倾，向他凑近。

　　“但是，要和我的父亲和弟弟去说那些话，我还是很紧张。”罗维诺微微俯下身，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治疗紧张的药，我还要。”

　　安东尼奥看着他迷人的笑容，然后将一只手环绕到他的颈后，抚上他的后脑，将他的头轻轻按下，然后抬起头吻住了他。

　　罗维诺搂住了安东尼奥的脖子，他们激吻着。

　　和平常一样，老瓦尔加斯按照时间来接自己的儿子。尽管他觉得自己的儿子已经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但是罗维诺说，他还有一些困惑，想和医生聊一聊。罗维诺很信任这个医生，这让老瓦尔加斯感到欣慰，考虑到自己儿子的性格，他最初还担忧自己的儿子会不配合治疗。而这个医生也没让他失望，他得好好的谢谢他。

　　他打算敲门的时候，却发现门并没有关紧，开着一条门缝，于是他推开了它。

　　但是出现在眼前的景象，却让他震惊得什么都说不出话来。

　　安东尼奥听到门响，他睁开了眼，看到了门口站着的人之后，他一怔，然后迅速推开了罗维诺。罗维诺被推开，不明所以，但是看到安东尼奥的目光之后，他回过头看去，瞬间，他浑身犹如装了一个小型马达一样，开始颤抖着，心里更是犹如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海谷，一股压力传来，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你这个杂碎！你在对我儿子做什么！”罗维诺的父亲愤怒的冲过来，提起拳头就往安东尼奥的脸上抡去，安东尼奥并没有躲，他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摔在了地上。

　　“不！”看到事情向这样发展，罗维诺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只能依照着自己的本能，抱着自己父亲的手臂，阻拦着自己的父亲。

　　安东尼奥从地上站起来，平静的擦了擦嘴角，罗维诺看见他的嘴角有血丝溢出。

　　“抱歉。”安东尼奥对罗维诺的父亲说道。

　　“你这个狗娘养的！”老瓦尔加斯瞪圆了双眼，罗维诺感觉到他手臂上的肌肉在一鼓一鼓的，他的父亲又想上去打安东尼奥，罗维诺抱紧了他。

　　“不关他的事，是我自愿的。”罗维诺哭着叫道。但是他的话却更加激怒了他的父亲。

　　“你他妈的到底教了我的儿子什么！你这个杂碎！你他娘的算什么医生，你这个魔鬼！”

　　“爸！不是这样的！我们先离开，好吗？我会向你解释的，求你了！”

　　但是没有用，他的父亲完全听不进去他的话，老瓦尔加斯的怒吼引来了走廊上其它诊疗室的人走出来观看，罗维诺吓得只想大哭，他无措又怀着歉意的看着安东尼奥，注意到他的目光，安东尼奥向他微微笑了一下。

　　罗维诺想拉着自己的父亲离开，但是他的父亲明显已经气得失控了。

　　“狗娘养的，我要把你送到法庭上去。”

　　“不！”罗维诺叫道，但是他的父亲挣脱了他的双臂，然后抓住了安东尼奥。看着聚在门口的人越来越多，事情越来越往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罗维诺情急之下，看到了桌上的剪刀，他一把抓过来，然后退到墙边，将刀尖对准自己。

　　“你要是敢的话，我他妈今天就死在这里！”罗维诺激烈的喘着气，用狠决又坚定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父亲。

　　“罗维诺！”看见他这样，安东尼奥露出了慌张的神色，他想阻止他，他真怕他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罗维诺看了他一眼，罗维诺的眼中尽是绝望。而罗维诺的父亲，看见他这样，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你……”

　　“不要这样对他，求你了。”罗维诺哭道，他的父亲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

　　“好，我先放过这个杂碎，你也放下你手中的东西。”

　　罗维诺慢慢的放下了手，他的父亲两步过去，夺去了他手中的剪刀，然后拉住罗维诺，拽着他出门。老瓦尔加斯回过头啐了一口，“你这个狗娘养的！不要再让我儿子见到你！”

　　罗维诺跌跌撞撞的被自己的父亲拉着出门，他回过头看了安东尼奥，安东尼奥也看着他，安东尼奥抬起手，似乎想抓住他，但是他的手只能缓慢的，无力的放下。他看见安东尼奥轻轻的动了动唇，那是他在叫自己的名字：“罗维诺……”

　　将罗维诺拽回家里，他的父亲愤怒的看着他，说道：“你知道那个杂碎他妈的在对你做什么吗！为什么要这样？”

　　“我是自愿的，我们是真心的，有什么不对？”罗维诺同样鼓着气瞪着他，但是却被他的父亲狠狠的甩了一巴掌。罗维诺捂着脸，喘着粗气，愤怒的看着他的父亲，而他的父亲和他是同样的表情。

　　“你疯了是不是？那是个男人！你才十六岁，他至少二十五岁！你才分清男人和女人的区别时，那个狗娘养的就知道趴在女人身上找洞了。”

　　“那又怎样！我他妈的就想和他在一起！”

　　他的父亲又打了他一巴掌。“我不允许！”

　　罗维诺绝望的叫道：“凭什么！”

　　“再说一遍，那是个男人！我不知道他究竟教了你什么让你鬼迷心窍，但是你要是再敢去找那个杂碎，我就真的报警了！”

　　“是男人又怎样？我爱他！你改变不了！”

　　他的父亲气急败坏的抽出自己的皮带，踢了罗维诺一脚，让罗维诺跪在地上，然后用皮带狠狠的抽打着他。如果是往常，他这样对罗维诺，罗维诺早就在地上打滚哭着求饶了，但是今天，罗维诺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就挨着他打，一边挨着打一边咬着牙用充满恨意的眼神，狠狠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你打死我我也爱他。”罗维诺咬牙切齿的对他说道。

　　老瓦尔加斯又打了他很久，在这期间罗维诺都咬着牙一声不吭。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的父亲停下了打他，从他的身上搜出了他的手机。他的父亲将他的电话接起来，罗维诺不知道是谁，或许是安东尼奥？但是隔了一会儿，他却看到他的父亲这样对手机里吼道：“我的儿子没空，他不会再去参加你们的排练了！”然后挂掉了电话。

　　不！这一定是乐队的事！“你凭什么！”罗维诺跳起来，想从他手中夺到自己的手机，但是他的父亲是不会交给他的，他的父亲拽着他，将他关到了他的房间里，然后将房门上了锁。

　　“别以为我在台上没看见那个杂碎！我还奇怪为什么他也在那里！在你忘了那个杂碎之前，别想再离开这里！”

　　“我恨你！”

　　罗维诺狠狠的砸着门，用拳打，用脚踢，但是他的父亲没有再理会他。他愤怒的摔着房间里所有能摔的东西，但是丝毫没有用。他最终靠着床边，坐了下去，抱着双膝，大哭起来。

　　安东尼奥安东尼奥安东尼奥安东尼奥安东尼奥安东尼奥安东尼奥安东尼奥安东尼奥安东尼奥安东尼奥安东尼奥安东尼奥安东尼奥安东尼奥安东尼奥安东尼奥安东尼奥安东尼奥……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毫不断续的呼喊着这个名字。

　　安东尼奥，我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快来帮帮我。

[十]

　　罗维诺打开窗户，他家住在三楼，他看着这个不高不低的距离，真的差点没忍住直接跳下去的冲动。他想离开这个牢笼，他想去找安东尼奥。

　　看了看房子四周，似乎没有什么可以帮助到他的东西，他又将目光移回到他的房间之内。看着他的床，他突然想起，他可以按照书上说的，用床单做成一条绳子，然后抓着它爬下去。

　　但是现在街上有人，他这样做，肯定会招来围观，然后他的父亲就会知道，这并不明智。

　　于是他一直等，想等到晚上没人的时候。他拒绝吃晚饭，他摆出一副要绝食的模样，因为他真的什么也吃不下去。他的父亲也懒得管他，就这样由他去。等到深夜的时候，他便开始动手，他将床单，被套，全部都撕开，打结，连在一起，做成一条绳子，然后将一端牢牢的绑在窗子旁的床脚上，另一端放下去。从窗户上看着楼下的距离，他其实是有些害怕的。他搬来椅子，踩着它小心翼翼的爬上了窗框，他将绳子在手中缠绕了两圈。

　　他觉得自己的行为已经疯了，实际上他确实快疯了。

　　他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个是利用绳子直接梭下去，第二个是拉着绳子借助墙一段一段的滑下去。当然是选择第二种，他慢慢的踩着墙下去，但是这远比想象中的难，当手经过过度的摩擦再也承受不住的时候，他的身体一松，滑了下去。他吓了一跳，连忙紧紧的拉住绳子，结果在过度惊吓当中完全滑了下去。幸好他的本能让他抓得够紧，他摔在了地上，幸好经过缓冲，没多大的事。但是他的手掌都火辣辣的疼，借助路灯看了看，他掌心的皮肉已经被磨破了，很粗的血痕，惨不忍睹。

　　根本顾不了那么多，好不容易逃了出来，他害怕突然再被抓回去，他连忙站起来，跑掉。

　　按照记忆中，找到了安东尼奥的家，他按了按门铃，但是却没有人开门，等了一会儿，又按了按门铃，还是没人开门。但是他似乎听到门内有动静，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来。难道刚才听错了？罗维诺不死心，继续按着门铃，一直按，这时他确实清楚的听到了门内的动静传来，马上，门打开了。门内的主人咬着牙皱着眉头摆出一张不耐烦躁和充满了黑气压的脸，吓了罗维诺一跳，他差点以为对方想杀人。但是在门内的人看清了门外站着的人之后，他的脸色立刻变了，变得很惊讶，难以置信。

　　罗维诺看着他，然后扑进他怀里，抱住了他，安东尼奥也同样抱住了他，他闻到了安东尼奥身上的一股子酒味。

　　“罗维诺……”

　　罗维诺抬起头看着他，安东尼奥把他拉进来，然后关上了门。安东尼奥的家里一片黑暗，但是他们也能在黑暗中互相凝视着，然后几乎是同时，他们吻上了对方。他们都紧紧抱住了对方，激烈的拥吻着。过了很长时间之后，他们才分开。

　　“你怎么来了？”安东尼奥看着他，问道。

　　“我逃出来了。”

　　安东尼奥拉住了他的手，却瞬间察觉到了他手心的不对劲。安东尼奥摸着打开了墙边的灯，抬起罗维诺的手心一看，被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回事？”

　　于是罗维诺将自己逃脱的方法告诉了他，安东尼奥皱紧了眉头。“这很危险。”

　　“可是，我想见你，我没有其它的办法了……”

　　“不，办法总会有的，可是万一你出了什么意外，那就得不偿失。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答应我。”

　　罗维诺点了点头。安东尼奥拉着他进客厅，打开灯，让他在沙发上坐下，罗维诺看到了桌上放着许多空酒罐。安东尼奥找来了药箱，替他的手心消毒擦药，然后替他缠上绷带。之后他在罗维诺的身边坐下了，罗维诺看着他，安东尼奥的嘴边还有一块伤痕，那是今天他的父亲打的，他心疼的看着，用手指轻轻的碰了碰。

　　“疼吗？”

　　安东尼奥笑着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躲？”罗维诺觉得他明明可以躲得开。

　　“我拐走了他最爱的儿子，他打我是应该的。”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如果他没有在那种地方向安东尼奥索吻，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安东尼奥已经告诉过他这样做很危险，他为什么不听！

　　“不，是我的原因。我完全可以拒绝你，但是我却没有，不是吗？你不要因为这种事情难过。”

　　“那，你的工作……”

　　“没事的，只要你的父亲不打算起诉我。”安东尼奥笑笑。

　　罗维诺看着他，突然流出了眼泪。“他不允许我见你！他不同意我和你在一起……畜生！”

　　安东尼奥摸了摸他的头，安抚着他。“没关系，他现在可能暂时接受不了。我们可以慢慢想办法。”

　　“不，他绝对不允许我们在一起！该死的！我了解他。”

　　“会有办法的。”

　　“要是没有呢？”罗维诺抬起婆娑的泪眼，“要是他一直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呢？”

　　安东尼奥沉默着，罗维诺看着他，想等着他的答案，却看到安东尼奥的眼中，也是一片灰寂。这样的目光让罗维诺感到害怕，罗维诺拽住了他的衣角，“你带我走好不好？”

　　“什么？”安东尼奥一怔。

　　“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离开他。随便带我到哪儿都可以，我都可以跟着你。”

　　安东尼奥看着这个男孩，他的眼中一片坚决和无所畏惧。十六岁，这个孩子才十六岁。十六岁的人正是爱得最无脑最义无反顾的时候，安东尼奥自己也经历过这样的年龄，他知道罗维诺这个年纪总是会冒出的冲动对罗维诺来说没有好处。安东尼奥将他拉起来，然后让他坐到自己的腿上，他抱着罗维诺，微微仰着头看着罗维诺。

　　“罗维诺，别冲动。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你不该因为我，抛弃你的家人。”

　　“可是……他不让我们在一起！还他妈的不许我去乐队！”

　　“不许你去乐队？为什么？”

　　“因为……他看到你了……”

　　“这样，我会跟你去和他解释清楚，我并不属于那个乐队。”

　　“不！他再一次毁了我的全部！我他妈的又什么都没了！该死的！我不要见他！我恨他！”

　　“罗维诺。他是在保护你，他怕你被我欺骗，被我伤害。因为他爱你，你要理解他。”

　　罗维诺看着他，擦掉自己的眼泪，“你不会骗我，也是最关心我的那一个。”

　　“是的，我不会骗你，但是你的家人同样很关心你，家人是你在世上一辈子，最亲近最亲近的人，永远会爱着你，帮助你，原谅你的人。”

　　“他不让我们在一起。”罗维诺再一次伤心的重复道，“他明明是在逼我在你们当中选一个。”

　　“你不该为了我一个和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而产生抛弃他们的想法。”

　　“那你的意思是让我抛弃你吗！”罗维诺抓住他的肩，他的手指将他的衣服捏得皱巴巴的，安东尼奥没有说话。“你打算离开我？”罗维诺绝望的问道，安东尼奥看着他眼中破碎的光，心里一颤。安东尼奥抱紧了罗维诺，罗维诺这样的表情和眼神让他心疼不已，让他怎么放得下。但是安东尼奥的沉默，却加重了罗维诺心中的恐惧。他带着泪花看着安东尼奥，说道：“我不允许。”

　　“罗维诺，实际上，我们从未真正意义上的属于彼此过……”

　　“不！”罗维诺打断了他的话，他舍弃了眼中的绝望，他用认真又坚定的眼神看着安东尼奥：“我现在就可以属于你。”安东尼奥不解的看着罗维诺，罗维诺抬起手，开始解自己的衣服的扣子，安东尼奥一怔。

　　“罗维诺！”

　　罗维诺脱掉自己的外套，扔在了地上，接着他又继续开始解自己的衬衣。安东尼奥立刻拉住了他的手，沉声说道：

　　“我说过，别冲动。”

　　罗维诺甩开了他的手，“并没有。”

　　安东尼奥看着罗维诺渐渐解开的衬衫，裸露出的胸膛，他觉得腹中的酒精正在往脑子里爬，麻痹着自己的大脑。同样的，罗维诺将脱下来的衬衫扔在了地上，他挑着眉看着安东尼奥，而安东尼奥则看着他身上长条的红痕。安东尼奥抬起手，用手指划过那些被抽打过的痕迹，罗维诺发出了一声低吟。

　　“痛吗？”

　　罗维诺摇了摇头，他抬起手，环住安东尼奥的脖子，他凑近安东尼奥，他们的距离近在咫尺，他感受到了安东尼奥越来越沉重的呼吸，他抿着唇看着安东尼奥。

　　“你好像越来越敢面对自己的心了，罗维诺。”

　　“你的功劳。”

　　“罗维诺……”安东尼奥似乎在极力的克制着自己，“你才十六岁，再等一等。”

　　“我他妈的等不了！让我们属于彼此，立刻！马上！”

　　“你的父亲真的会把我送到警＼察局去。”

　　“你害怕吗？胆小鬼！我是自愿的，他们不能拿你怎样。”

　　“并不是害怕，罗维诺。”安东尼奥轻轻将罗维诺推开一些距离，他仰起头看着罗维诺，“听我说，你才十六岁……”

　　“是的！十六岁！是‘已经’十六岁，不是‘才’十六岁，我他妈的可以跟你做！可以承受你！”

　　“并不是这个问题，是的你可以，实际上我第一次跟人上床是十五岁。”

　　“你他妈的……”

　　“好的，不是说这个。你才十六岁，你对于你的人生，感情，和这个世界的判断都不准确。我保证，你为了我舍弃你的家，将来你一定会非常后悔，你知道，我从不骗你。罗维诺，你想永远和我在一起吗？”

　　罗维诺点了点头。

　　“为什么呢？我们并没有认识多长时间，也就几个星期。为什么通过这几个星期的接触，你就能产生和我在一起一辈子的想法？我是你的心理医师，我已经了解你不少，但是你了解我吗？你知道我的喜好，我的毛病，我的脾气，我的习惯吗？”

　　罗维诺无措的摇了摇头，他连忙说道：“我会努力去了解你。我爱你，我真的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罗维诺，你已经学会了争取，我真高兴。我也爱你。但是你想，你现在接触的只是我的表面，等你了解我之后，发现我其实并不是那么的合你胃口，那么我们只能分开。到时候，你会为了今天的所作所为而后悔。”

　　“不会！”

　　“你为什么那么肯定？”

　　“我……”

　　安东尼奥微笑着看着罗维诺，他弯下腰，从地上捞起罗维诺的外套，将外套披在罗维诺的肩上。“你无法肯定。罗维诺，爱，不是靠冲动来维持。就算我跟你确定关系，我们是恋人，我们也会吵架，会误会，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对对方的某些方面有些许不满，会互相伤害……最后仍旧可能分开。这些事情，你和你的家人也会发生，但是无论你怎么伤害你的父亲，他都会原谅你，等你回去，为你敞开怀抱。你们的关系，是真正意义上的，永远斩不断的联系。所以你千万不可以为了任何人产生舍弃你的家人的想法。权衡的时候，一定要把家人放在首要位置考虑。”

　　“那你……你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罗维诺，你爱我的什么呢？”

　　“你……是最关心我的，你支持我，你相信我，你帮了我很多……”

　　“就因为这样？这些你的家人同样可以做到，你现在已经让他们做到了。而且我想，会这样的对你的人，世界上不仅仅只有我们，你还小，在学校里接触到的人太少，以后这样的人你会遇到得越来越多。”

　　“不！”罗维诺叫道，当他一个人的时候，他总是会想念安东尼奥，他想念他英俊迷人的笑容，想念他的温暖，想念他的关心和一切。当他伤心的时候，难过的时候，安东尼奥这个名字，就是他最大的定心剂。当他怀疑自己的时候，退却的时候，只要想起安东尼奥，心中就充满了力量。“爱他妈的根本不需要理由！我爱你！我爱你的一切！混蛋！我只要跟着你，让我跟着你，去哪里都可以，我可以做任何事！”

　　“你并不知道我的一切。我说过的，你才十六岁，你看得不清。关于感情，或许只是你的一时冲动，或者里面有你的幻想。这个年纪的孩子通常会这样做，你们把爱情，把对方都想得太过美好，最终可能会发现，一切根本不如你想的那样。”罗维诺还年轻，他的爱根本不成熟，凭借着一时的冲动，他如今选择的义无反顾可能会害了他，而自己绝对不能毁了他。“你还太天真了，你被你的家庭和学校保护的很好，你不知道这个世界。就像你说的，你可以跟我走，我也可以带你走，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为你做任何事。但是，‘两个人只要想在一起就在一起，其它的什么都不用想’这种思维方式是错误的，这个社会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罗维诺绝望的看着他，“你他妈的到底想说什么！说到底，你想让我放弃你？你是不是……根本不想和我在一起？”

　　安东尼奥摇了摇头，他抱住了罗维诺。“我二十五岁，我经历了很多次恋爱，到了我现在，我基本已经知道我需要什么。你不一样，不要跟我说你将来不会后悔，你根本没道理保证，对吗？”

　　罗维诺沉默了，的确是这样，但是的心里一阵揪着的难受，他不想这样，他不想失去安东尼奥，他真的很爱他。

　　“要怎样，我才可以向你证明，我不会后悔？”

　　“罗维诺，现在你的父亲不允许我们在一起，甚至见面，你只能听他的。如果就像你说的，他一直不允许，那我们也没有办法，只能等你长大，等你能够独立的时候，或者慢慢想办法说服他。就算不见面，我们也能有其它的联络方式，实际上我也觉得我们不要见面，被你的父亲发现他可能会带着你彻底离开这个城市，让我找不到你。但是，假如我们一年不见面，两年不见面，五年不见面，你还会对我有感情吗？你想想，你每天都见不到我……”

　　“那样的话我会疯了的！我无法忍受！”

　　“但是忍耐恰恰是爱的重要组成部分。你可能开始会难受，但是渐渐的你会习惯，感情可能也会随着时间消散。”

　　“不！我不要那样！”一想到自己对安东尼奥的感情可能会变淡，罗维诺就着急得喊道，他绝对不要这样！

　　“是的，你可以不这样，如果你是真正意义上的爱我。而我，则可以向你保证，就算我那么长时间不见你，我也依然爱你，除非你不再爱我。”

　　“我不会……”安东尼奥抬起手指压住了他的唇。

　　“用时间向我证明，罗维诺。”

　　罗维诺看着他，他抬起手，捏住了安东尼奥的手指。

　　“好。”

　　“乖孩子。”安东尼奥对他露出了笑容，“那么现在，你的父亲发现你不见了会担心你，你应该回家，而不是在我这里。我送你回去。”他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递给罗维诺。“我真的差一点没忍住，你这个小坏蛋。”

　　罗维诺接过衬衫，拿掉肩上的外套开始穿起来。“你总是那么的假正经？”

　　“并不是，我的朋友们都说我很糟糕。”安东尼奥笑道，“但我想对你的人生负点责。”

[十一]

　　安东尼奥送罗维诺回到家中，敲开门时，他看到他的父亲由一脸的焦急，看到他们时转变为愠怒。

　　“我正要去报警。先生，我觉得你有必要和我去警＼察局走一趟！你这个狗娘养的。”

　　“不！是我自愿去找他的！他不能拿他怎样！”罗维诺叫道。

　　“你这个小畜生！”他的父亲瞪着他，罗维诺有些害怕，他向安东尼奥身上靠了靠，安东尼奥用手轻轻抚着他的背，安抚着他。

　　“其实我想跟您谈一谈。”安东尼奥对罗维诺的父亲笑道。

　　“我跟你没什么可谈的，消失在我和我的儿子的面前，并且永远不要再出现！立刻！”

　　“好的。但是现在，我想和您说的不是我和他的事，而是关于乐队的事，其实我并不属于那个乐队，只是个临时替补，所以你不用担心，你的儿子以后都不会在那里见到我。他终于做成了他想做的事，他很高兴，我想你也很高兴。所以别阻拦他，我想您不想看到你的儿子绝望。”

　　老瓦尔加斯看着罗维诺，对安东尼奥说道：“如果你彻底消失，这件事我会考虑。”

　　“好的，在您允许之前，我都不会再跟他有什么。”

　　“我永远都不会允许！你这个杂碎！”

　　“不……”罗维诺说道，他的眼里泛起了泪花，他拽住了安东尼奥的衣角，安东尼奥再次拍了拍他的背。

　　“别哭，没事的。”安东尼奥对他轻声笑道，然后转过头看着罗维诺的父亲，“那么，我先告辞了。”

　　“快滚吧！你这个杂碎！如果你再出现，我就去起诉你，别忘了你身份，狗娘养的医生！不想吃牢饭的话永远别出现！”

　　安东尼奥最后温柔的看了罗维诺一眼，似乎在给他信心和鼓励，然后转身离开了。罗维诺转过头直直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但是他被他的父亲粗暴的拽进了家里，并关上了门。

　　老瓦尔加斯看着自己的儿子，当他发现罗维诺不在房间里，并看到了窗子上的绳子时，他真的吓了一跳，他没想到他这个一向胆小的儿子竟然敢做出这种事，他不知道那个男人究竟给他的儿子下了什么魔咒。

　　“不许再见他！”他对他的儿子说道。

　　“可以。”罗维诺看着他，平静的答应道，他的父亲没想到他的儿子竟然会这样说，他以为罗维诺会反抗。“只是不见面而已，我们会向你证明即便如此，你也阻止不了我们之间的感情。”

　　“你这个蠢货！”老瓦尔加斯看着他，他觉得自己的儿子很愚蠢，而他也不相信，他这份愚蠢的感情能持续多久。

　　“你总是觉得我很愚蠢。”罗维诺说道，他的情绪忽然有些激动，他握住了拳头，因为一回想到那么多年来他父亲对他的想法，他就无法抑制住自己的委屈。但是下一秒，他又松开了自己的拳头，他让自己冷静。“好吧，我不会跟你争辩，就让你看着吧……”

　　“你总是三分钟热度，你别忘了。你做事从来有头无尾，不要高估你的耐心，小伙子。”

　　罗维诺淡淡的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你还记得，我四年级的时候，我们去爷爷家里探望爷爷，当他问我长大了想做什么的时候，我说了什么吗？我说了我想唱歌。我想你不记得了，你也不记得你对此发表了什么评论，你不记得你怎样藐视了我，并且这样的情况发生过两次。”顿了顿，他看着他的父亲，他无法读懂父亲此时的目光和脸色是什么。但是他觉得自己的目光有些模糊，他委屈得想哭，“因为你那句话，我不自信，我不敢和别人谈我的梦想，我不敢光明正大的去做我想做的事。”事实上，他已经流下了眼泪。

　　“不是我三分钟热度，而是我不想做。而那么多年来，我真心想做的事情，从来没有变过。我对安东尼奥也是真心的，这一点同样的，以后也不会改变。关于乐队的事，请你不要阻止我，你已经毁了我那么多年。”罗维诺叹了一口气，他其实很想和自己的父亲争吵，将自己多年的委屈和积怨发泄，但是他想起了安东尼奥说的话，无论如何他和他的父亲是家人，他不应该这样对自己的父亲。

　　罗维诺擦掉了眼泪，没有再看自己的父亲，他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房门，长舒了一口气。

　　他躺在床上，想念着安东尼奥。他此时的心情并不是难过，而是异常的平静。他的父亲如果不允许，那就不允许。等他长大，成年，从家里独立。那时他有权利选择和谁在一起，和谁共度一生，他的父亲干涉不了他。他可以这样做，除非他的父亲对他说断绝关系，但是他觉得他的父亲不会这样对他。

　　在他父亲的默许之下——或许是那天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他又回到了乐队。但是他的父亲每天都会接送他，他不允许罗维诺和安东尼奥有一点见面的可能性。看到罗维诺回来，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们或多或少知道了一点他和安东尼奥的事情，以为他的父亲真的不会再让他来了。

　　“我还以为我们乐队被诅咒了，所有优秀的主唱最终都待不了多久就会离开。”基尔伯特说道。

　　有个好消息是，他们的乐队通过胜利已经引起了一些关注。他们获得了一些比较小的演出机会。尽管比较小，但是积少成多，名声当然是靠不断积累起来的。

　　阿尔弗雷德教罗维诺弹吉他，既然他加入乐队，多学点东西不是坏事。伴奏吉他的工作很轻松，所以一般乐队的主唱都兼职伴奏吉他。

　　他和安东尼奥真的没有再见过面，而且他和安东尼奥无法通过电话联系，因为他的父亲总是会查看他的手机，他可舍不得删除安东尼奥的短信。而他和他的父亲也在冷战中，除了必要的交流，罗维诺几乎不想和他说话。

　　安东尼奥说过，就算不见面，他们也可以通过其它方式来联系，罗维诺至今不知道如何去找到这个稳妥的其它方式。直到有一天，他收到了安东尼奥的信，当然是寄往乐队的基地里。

　　罗维诺迫不及待的打开信，上面的内容并不长。

*

罗维诺：

　　你好吗？亲爱的。我听基尔说了，你的父亲又允许你重新回到了乐队，我很替你高兴，一切都还顺利吧？你要加油。看吧，只要和你的父亲沟通的话，他会理解你的。我想我们之间的事也一样，不要着急，慢慢来。

　　每时每刻我都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吻你，吻到你无法呼吸。我后悔我那天没有吻够你再放你走，不过我想这件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做够。

　　我每天都很想你，我的小可爱。如果你也想我，可以给我写信，我会期待的。

　　爱你。

　　　　　　　　　　　　　　　　　　　　　　　　　　　　　　　安东尼奥

*

　　罗维诺将这封信捧在手里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亚瑟喊道：“你还练不练了？”他才将信重新叠好，放回信封里，之后放进他的背包里装好。但是他在唱歌的时候，因为心不在焉，总是会出差错，因此他们的演奏总是被迫被打断。他一直在想着，要如何给安东尼奥回信。

　　“我今天的梦想是希望我们能将这首曲子完整的从头到尾的演奏一遍。”亚瑟说。

　　“呃，抱歉……”

　　亚瑟向他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这样我才看得见我们能完成它的希望。”

　　罗维诺并没有推脱，他拿起他的背包快速的离开了这里。他现在确实只想立刻回家，然后拿出信纸，给安东尼奥回信。

　　他回到家中，跑回房间，父亲看到他提前回来有些疑惑，但是他并没有理。他锁上房门，拿出那封信，再次看了几遍之后，他用手指轻轻的抚摸着“安东尼奥”这个书名。然后他将信纸贴在自己的胸前，作出了拥抱的姿势。

　　他找到信纸，握起笔，想着怎么回信，他有很多话想说。他先在纸上写了“安东尼奥：”，想了想，然后立刻划掉了。他又写：“混蛋：我他妈的也想你”，刚写完，立刻又将这张纸撕掉。接着换新的信纸，刚写了没几句，又将它揉成一团扔掉。

　　短短的一封信，他写了将近两个小时，他不断的思考，不断的撕，不断的写。当他终于写完了一篇完整的之后，他读了一遍，觉得还是他妈的不满意。他又划掉一些话，又加了几句话，然后重新在新的信纸上誊了一遍。

　　之后，他将安东尼奥写给他的信，夹在了一本书里，然后放回书架，这样就不会被发现。他找了个袋子，将刚才那些撕掉的信纸装起来，然后拿着它们和自己写的信出门了。从家里到邮局只需五分钟，短时间的出门的话他的父亲不会说什么。他将垃圾扔进垃圾桶，之后他去邮局买了信封和邮票，将地址和邮编填好之后，怀着激动的心情投进了邮箱里。

　　一天之后，安东尼奥在自家的信箱里拿到了罗维诺的信，他急忙回家拆开，展开了信纸。

　　

*

你这个该死的混蛋：

　　我很好，你他妈现在才联系我，我还以为你把我给忘了！我不想和我父亲沟通了，那只会让我伤心，我和他现在基本不说话。反正该说的话都说清楚了。

　　我在乐队里很开心，也很顺利。但是你不在，那个混蛋粗眉毛总是欺负我，阿尔弗雷德那个白痴和他狼狈为奸，你知道的。不过阿尔弗雷德教我弹吉他。基尔伯特到是对我很好，还有什么来着？噢，好像还有什么……但是我忘了，等我想起来再告诉你。对了，我们最近接到了几个演出，大家都很高兴。我好像已经不会像从前那么紧张了，但是有你陪我在乐队的时候是最快乐的。该死的……

　　我他妈也很想你，我告诉你，见不到你我对你的感情没有减少，因为我每一天都比昨天更想你。你这个该死的！你也会一样吗？还是说，到了你这个年纪，感情不会像我这样的冲动和激烈。今天的我总是比昨天更高兴，因为今天我又长大了一些。要长大到什么地步，你才相信我真的爱你呢？

　　这他妈的是我写的第十五遍，如果再写不好，我也不管了！

*

　　看着罗维诺的笔迹，安东尼奥露出的笑容，尤其是看到最后一句话，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罗维诺那副可爱的脸，和他不断趴在桌前将信重写的模样。信上没有署名，只有信封上的寄信人有罗维诺这个名字，他拿起信封，看着这几个字母，然后轻轻的，在上面落下一个吻。他拿出了纸和笔。

*

罗维诺：

　　宝贝，真高兴那么快就收到了你的信，我以为还要再过上几天，或者当我寄出第二封时都没办法收到。我爱你。

　　不要放弃和你家里人的沟通，我想我对你说的话你都记得，和你家人搞好关系，让自己生活得快乐一些。

　　我并不怀疑你对我的爱，我只是希望你的感情能够成熟一些，不要总做出冲动的决定，爱不是任性的借口。我同样每一天都很激烈的想你，这跟年龄没关系，只和爱的深度有关。我爱极了你。

　　有机会我会帮你教训那个粗眉毛，不要担心，谁都不允许欺负我可爱的罗维诺。

　　　　　　　　　　　　　　　　　　　　　　　　　　　　　　　　安东尼奥

*

　　罗维诺看着这封信，心里甜蜜极了。

　　“今天又排练不成了吗？”阿尔弗雷德问道。

　　“拜什修米特，等他回家的时候，再把信给他！”亚瑟抱着手不悦的说。

　　“明白了。”

　　罗维诺回到家中，同样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开始写信，然后去把信寄出去。基尔伯特吸取了教训，安东尼奥的信寄来时，排练结束他才敢把信交给罗维诺，罗维诺对此并没什么异议，因为他也想好好排练。

　　知道他在学吉他，安东尼奥寄了几本书给他，告诉他可以对他产生帮助。罗维诺翻开书，第一页上还写着安东尼奥的名字，这些书都有些旧，看的出买得很久了，而它们的主人经常翻阅它们。现在他将它们给了自己，罗维诺小心翼翼的翻阅着，然后很珍惜的将它们保存起来。

　　罗维诺和安东尼奥经常通信，平均一到两天就有一封，信渐渐的多了起来，罗维诺将它们都整齐的放进了一个盒子当中，然后藏在了床下。这些信一直在支撑着他，当想念安东尼奥的时候，他就会不断的翻着这些信来看，然后再将他们整理好按照日期放整齐。久而久之，每一封信他几乎都可以背下来。但是每次看上去，就会有新的体验。

　　有时他也会请教安东尼奥，关于吉他的问题。基尔伯特借给他了一把吉他练习，尽管他可以问阿尔弗雷德，但是他不太愿意。因为阿尔弗雷德向他表示“有问题的话都可以来问我，Hero都会为你解决的。无论重复问几次我都可以允许，因为你是个笨蛋嘛。”鬼才会去问他咧！

　　盒子里的信渐渐的多了起来，有一天罗维诺将他们拿出来数了数，有二十五封，而他们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过面。罗维诺发现，自己并没有原先想象中的那么难受，每天等待安东尼奥的信，成了他的精神慰藉。有时罗维诺一天就能收到两至三封，全都是安东尼奥心血来潮想说的话，尽管可能信纸上只有两三句话，但是很即时。罗维诺觉得很满足，心里很甜蜜。

[十二]

　　“你看过一部叫《Come non detto》的片子吗？”基尔伯特问罗维诺，罗维诺摇了摇头。“是你们意大利拍的，那是一部讲同性恋的片子……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是直的，我是逼不得已才去看的。里面恰好也是一个意大利人和一个西班牙人，我和安东尼奥说起过。”

　　“什么剧情？”

　　“就是那个意大利的小伙子想告诉家人出柜又总是不敢。”

　　“结局呢？”

　　“其实他家里人早知道了，他得到了家人的祝福。我觉得你该让你爸看看这个。”

　　“我觉得他会打死我。”

　　“对了，里面的西班牙人好像是受，不过我们这边的西班牙人应该是在你身上。”

　　无视他的最后一句话，罗维诺后来还是找到了这部电影，当然不是拿去给他父亲看。他用了一个半小时的时间自己看完了它，这是部很搞笑，也很温馨的电影。但是看着看着，罗维诺却哭了。他很羡慕里面男主角的家庭，和他可爱的家人们。再对比自己，顿时觉得很悲凉。

　　但是里面的故事是美好的，罗维诺也听说过世界上有很多同性恋，但是只有很少的人得到了祝福，大部分都不被世人尤其是家里人理解。罗维诺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完美的同性＼爱情只能存在电影里。

　　在这之后，罗维诺有空都会去找一些关于同性之间的电影来看，但是他发现大部分，尤其是颇负盛名的那几部，全都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氛围，几乎都以悲剧收尾。他们之间的爱情是美好的，世界却是残忍的，他们是少数的，所以是异类的，不被承认的。

　　他提起笔开始给安东尼奥写信。

*

混蛋：

　　你好吗？我的心情现在很不好，以前基尔伯特推荐我看了一部电影，剧情大致是这样的……里面的一切都让我羡慕。后来我又看了其它的这方面题材的电影，但是里面表现出的东西真的让我很难过，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想起你说的话，不是相爱想在一起就在一起。是的，我一直这么天真的觉得，但是现在我知道我错了。为什么我的父亲不能理解我呢？喜欢一个男人就是错误的吗？

　　我们以后也会面对同样的情况吗？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如果你在我身边就好了，我想抱抱你。

*

　　之后他收到了安东尼奥的回信，他展开它，认真的读阅着：

*

我亲爱的罗维诺：

　　当读到你的信的时候，我也很想紧紧的拥抱你，我的小可爱，你总是让我心疼不已。

　　千万不要这样烦恼这些事，实际上现在越来越多的同性恋都被大家认可了，会有更多的人接受。爱情是没有疆界也没有对错之分的，何况我们并没有错，我们不是敌人，没有对立因素，没人山峦叠嶂的地形阻隔，我们就在同一个城市里，我相信经过我们的努力我们能走到一起。并且你看，就拿身边的人来说，阿尔弗雷德和亚瑟，他们看上去没有太多问题。

　　我相信你的父亲终有一天会理解你的，因为他爱你，所以他不会舍得你太难过。在爱的名义下没有什么不能被原谅，同样的，爱能让一切相互理解。

　　我爱你，亲爱的。

　　　　　　　　　　　　　　　　　　　　　　　　　　　　　　　　　安东尼奥

*

　　罗维诺将这封信贴在胸口，想象着，感受着，是安东尼奥站在自己身边，在将这些话传达给自己。他闭上眼，同样想象着自己在和安东尼奥拥抱，尽管他将安东尼奥的温度和拥抱的感觉都记得清清楚楚，但是单凭想象果然还是不够，他觉得内心一阵空虚。

*

混蛋：

　　我知道，我不会放弃，我想我只是心情太低落了……

　　你知道吗？我曾经有个想法，我想写日记，把每一天的心情都记下来，我会一直坚持。等以后我们终于在一起，我要将它给你看，证明我可以一直爱着你。但是现在几乎每天写信，我就觉得没这个必要了。

　　有时我真的很想见你，抛弃一切不管不顾的来见你。你会说我冲动，本来我看了很多电影，想证明为爱冲动没什么不对，但是发现大多数冲动的人结果都悲剧了，好吧你赢了，畜生。就像你说的，我们在同一个城市你，我也在提醒自己这件事，走在路上我都在期待会不会偶然遇到你，但是一次都没有，有点讨厌这个城市了，它大得该死。

*

*

罗维诺：

　　偷偷告诉你一件事，其实你的上一次演出，我有去看，基尔给了我票。对不起，我作弊了，但是那一刻我只是你的歌迷。宝贝，每次看见那样棒的你都为你感到骄傲，看到你可爱的模样时真的忍不住想站在你面前抱住你。恩，再把你举起来转圈。

　　看到白色的康乃馨就想起你，你就像它的花语一样甜美又可爱。如果用康乃馨做成个花环戴在你的头上那一定非常美，我喜欢红色，但我觉得白色或者浅黄色更适合你。我迫不及待的想试一试。

　　其实我真想看看你的日记，你为什么不写呢？我们其实并不是每天都可以通信，我想知道在残缺的那些日子里，你在干什么，你在想什么。我真是太爱你了。

　　　　　　　　　　　　　　　　　　　　　　　　　　　　　　　　　安东尼奥

*

*

你这个该死的：

　　你为什么不去死！你他妈的太狡猾了！你他妈的可以看见我，但是我却看不见你！这不公平！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我讨厌你！

*

　　罗维诺真的很气愤，安东尼奥那个混蛋居然有来，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好吧其实他知道理由。但是这不公平，这意味着安东尼奥只要想见到他总会有办法，但是他却没有办法，想见到安东尼奥，只能在梦里。他也想见到他啊！

*

罗维诺：

　　亲爱的，对不起，原谅我吧。你真是太可爱了。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但是如果我们见面，事情可能会向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不是吗？

　　对了，已经过了很久，你还是不能对你的父亲说出口吗？你爱他。我觉得，你现在和家里的关系好像又回到了你在找我接受治疗之前的状况似地。其实你改善你和你父亲的关系的话，他对你心软一点，说不定我们的事就有希望啦。

　　还有关于日记的事，我真的很在意它，你不考虑一下吗？

　　我爱你。

　　　　　　　　　　　　　　　　　　　　　　　　　　　　　　　　安东尼奥

*

*

死混蛋：

　　不考虑！我他妈才没那么多时间做这种事！

　　我不知道该怎么向我父亲开口，或者说，我还不想向他开口，实际上，我讨厌他。

　　对了，给我一张你的照片，我就原谅你。

*

　　后来安东尼奥真的给他寄了一张照片过来，再次见到安东尼奥的面容——尽管只是在照片里，但也比一直只在脑海里靠想象的好得多，他对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这应该是近照，里面的人帅气依旧，带着他温暖迷人的笑容。安东尼奥也同样的向他索要照片，安东尼奥说：这是个好主意，为什么我以前没想到呢？

　　罗维诺并没有什么照片，他平时就不怎么照相，除了以前的班级合影。他找到了费里西安诺，让他用手机帮他拍一张。

　　但是在拍的时候，却产生了困难，因为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他开始就很正常的让费里西安诺给拍，但是看的时候却看到自己摆着一张脸色不太好的脸，罗维诺觉得不好看，费里西安诺却觉得很正常。“你平时就是这样，哥哥。”

　　后来又试拍了很多张，但是都没有满意的，其实费里西安诺觉得这些每一张都差不多，因为他的哥哥一直在臭着一张脸。

　　罗维诺又试着让自己微笑，但是拍完之后，他盯着那张照片看了三秒，果断删了它。

　　“呗……很好看啊。”

　　“不要不要不要！”

　　后来他们一直为了这件事在争论，烦恼，最后的最后，罗维诺累了，躺在费里西安诺的床上侧身蜷起身体，睡着了。

　　费里西安诺看着他哥哥的睡颜，举起了手机，拍了下来。

　　罗维诺突然收到了安东尼奥的电话。看着手机上显示的电话号码，罗维诺很惊讶，也很兴奋。这一定是非比寻常的事，安东尼奥从来不会给他打电话，尽管现在他的父亲已经不是每天都会检查他的手机，但他们还是保持着那些默契。

　　罗维诺忐忑的接起手机，安东尼奥的声音——在听到他的声音的那一刻，罗维诺屏住呼吸差点说不出话来，他是有多久没有听过安东尼奥说话的声音了啊！现在通过电话里传来的，安东尼奥的声音，对于他而言就像是金银珠宝一样，不，比它们所有都还珍贵。

　　“罗维诺，可以出来见我一面吗？我在...等你。”

　　罗维诺瞪大了眼，安东尼奥要见他，他当然要去！可是……

　　“为什么呢？”为什么突然想破坏规定要见面，是有什么大事吗？

　　“我想见你。你不想见我吗？”

　　“不是！”罗维诺连忙说道。

　　“好，那你快来吧，我迫不及待的想见到你。”

　　挂掉电话之后，罗维诺迅速的来到了安东尼奥所在的地方。隔得很远，他就能辨认出那个人影，他飞快的跑过去，还隔着一条街的距离的时候，他突然停下来，然后慢慢的走了过去。他看到安东尼奥也看见了他，安东尼奥的面容就在不远处，依旧和以及中的一模一样。罗维诺的眼里突然蒸腾起一层薄薄的雾气，他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

　　他走到安东尼奥面前，安东尼奥看着他，然后向他微微展开双臂，他立刻扑进了安东尼奥的怀里。安东尼奥紧紧的抱着他，手抚着他的背，缓缓的，重复不断的上下摩擦着。

　　“罗维诺……”他轻轻的唤着。

　　罗维诺趴在他的怀里，暂时什么都说不出来，他觉得就像是梦一样。这确实安东尼奥的怀抱，这确实是只属于安东尼奥的温暖。

　　“亲爱的，对不起。”安东尼奥用轻柔的声音说着，“那么久不见，想我了吧？”

　　罗维诺仰起脸看着安东尼奥，撅着嘴，只说了一句：“你这个大混蛋。”

　　他微笑着，抬起手抚摸着罗维诺的脸颊，他的脸向罗维诺贴近，他们亲吻在一起。

　　如同多次出现在梦境里的情形一样，罗维诺的脸颊被染上红晕，他紧紧的抱着安东尼奥，感受着舌齿间的缠绵。

　　很久之后他们才恋恋不舍的分开，安东尼奥用充满浓情的眼神注视着罗维诺，罗维诺有些羞涩的看着他。

　　“我想了想，一直不见面的确对你太残忍了，实际上我们可以偷偷见面几次不是吗？”

　　“可以吗？”罗维诺眼前一亮，他觉得他的心情无比兴奋。

　　“恩，我巴不得每星期都能见到你。但是这不实际，我们只能见很少的次数，你觉得多久一次合适呢？一个月也太短，一年……乃至半年都有些长。”

　　“那一个季度怎么样？春，夏，秋，冬，我们可以在这四个季节当中挑出它们的其中一天来见面。这样，我们可以一起度过四季，多好。”

　　“这个主意不错。三个月一次，一年四次。”安东尼奥笑着说。

　　“恩。”

　　“那今天只能到这里了。我就先回去了，我们下次再见吧。”安东尼奥说道，然后放开了罗维诺，转身离开。

　　“不，等等！”罗维诺伸出手去抓他，却觉得手犹如千斤重一般抬不起来，他去追着安东尼奥，身体也像是十分疲倦一般随时都要倒下，他觉得自己的眼皮子很重，充满了无尽的困意，根本张不开。他追不上安东尼奥。

　　“等等——”罗维诺呼喊着，醒了过来，看着费里西安诺正看着他。

　　“没事吧？哥哥。”

　　原来是个梦，罗维诺擦了一把头上的汗，随即，失落犹如汹涌的浪花一般不断的撞击着，拍打着他心底的礁岩。他捂着胸口，这是多么真实的梦境，他不断的回味着安东尼奥的声音和笑容，安东尼奥的拥抱，安东尼奥的温暖，温暖，温暖。

　　费里西安诺给他看到了在他睡觉时拍到的那张照片，上面的自己面上的表情很平静，但是有三分之一的脸都被自己的手臂给遮住了。不过罗维诺将这张照片打印了出来，寄给了安东尼奥。

　　太可爱了太可爱了太可爱了太可爱了太可爱了。这是安东尼奥看到这张照片时内心唯一在叫嚣的内容，他差点要将这张照片给舔一遍，或者想将照片里的人给拉出来舔一遍。他放下了这张照片，再看下去他觉得自己该脱裤子了。基尔伯特总说安东尼奥和弗朗西斯太糟糕而嫌弃他们，这是有根据的。

　　罗维诺的信上说，他梦到了自己，却发现只是个梦，很难过。

　　安东尼奥又何尝不会呢？这个小可爱总是不断的出现在他的梦境里扰乱着他的心情。快点长大吧，罗维诺。安东尼奥在心里说着。让我们在一起。

　　此后罗维诺在演出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在台下找着，有没有一张熟悉的脸，但是他一次也没看到。好吧其实他也没公演过太多次。后来他渐渐的形成了这个习惯，他一直期待着。

　　哪怕一次也好啊，让我看看你的脸。罗维诺每次都在心里这样说着。

[十三]

　　今天的日子像昨天一样机械的运转着，吃饭，睡觉，唱歌，排练，收信，写信。既单调空虚，又快乐期待。而明天也将如此。

　　他们的乐队正在渐渐的引起注意，罗维诺起初并不求多出名，只要能让他尽情的唱，拿着足够他日常开销的薪金，这就足够了。但是在乐队逐渐的走向正轨下，他开始不那么想了。他和大家一起在努力着，如果能够追求更好，为什么不去做？他不得不说，越来越大的舞台，越来越多的观众，每一样都在给着他满足感。

　　乐队，安东尼奥的信，这些事情每天都在安慰着他，鼓励着他，与安东尼奥不能在他身边的失落与寂寞相抵。

　　他以为日子就将这样慢慢的过去，日复一日。他们可以唱着歌，偶然出去喝个酒（尽管罗维诺是未成年人，但是一点点而已，谁管他呢），发发酒疯，跳着舞，回去读着安东尼奥的信，然后想念着安东尼奥的脸庞入眠。

　　但是你知道，再平静的海面都掩埋着蠢蠢欲动的怒波暗涌——尽管可能没那么夸张，不过的确没有一成不变的生活，对于任何人而言。今天晚上，罗维诺回到家里，他的心情十分郁闷，他刚从医院里回来，现在他的父亲已经不会天天像看犯人一样看着他了，他有了一定的自由。他回到房间，铺开信纸，开始给安东尼奥写信。

*

安东尼奥：

　　我前两天跟你提过的，我们乐队最近有一个十分重要的比赛对吧？但是今天发生了一件我们根本没法想到的事情，有人打伤了亚瑟，还弄折了他的手。

　　那群畜生，说真的我从来没想过这种事。你说的对，这个社会没有那么天真。当我看到那个粗眉毛一身血的时候，我真的被吓到了……但是那个粗眉毛却比我们所有人都冷静，他只告诉我们，是我们的对手干的，但是不说是谁，因为他担心阿尔弗雷德意气用事。阿尔弗雷德也确实想去复仇，他们为了这个吵了起来。基尔伯特也很为难，老实说，我们现在的气氛不太好。

　　怎么办？为什么这种像小说一样的情节会发生在我们身边？我有些害怕。亚瑟的伤不知道多久才会好，他现在很虚弱，但是我们不能没有他。听基尔伯特说，亚瑟的意思是让我们换人。但是明显，大家都不愿意把他换掉，所以我们决定放弃比赛。尽管让那群畜生的目的达到了，我们并不甘心……

　　那个粗眉毛很让人讨嫌，但是我……其实并不讨厌他，我知道他也不讨厌我，我们是队友。阿尔弗雷德在照顾亚瑟，马修也在调停大家的气氛，安慰大家，基尔伯特在想办法解决。但是，我觉得我他妈却什么忙也帮不上，我连句安慰的话都不会说。我该怎么办？我可以做什么吗？该死的。

*

　　如果要挑一个能对一支乐队造成最严重打击的角色毁掉，那肯定是贝斯手。贝斯手的能力决定了乐队的层次和走向，像亚瑟那么优秀的贝斯手，绝对是其他人的眼中钉。除了觉得很气愤之外，却毫无办法，报警？黑手党都比警察可靠。而且，他们现在已经没有证据。

　　亚瑟是被他们带到野外没人的地方，打了一顿，又折断了他的双手。是双手，这是最过分的。之后扔下他一个人走了。如果不是后来恰巧有人发现几近昏迷的他，他可能凶多吉少。

　　阿尔弗雷德的脸色很可怕，他想去教训那群人，亚瑟对他发了火——尽管他现在说一句话都要咳嗽两声，发火更是要命，但是他还是拼命的教训阿尔弗雷德。因为如果有斗殴的消息传出去，会对乐队的前途产生不利。

　　第二天，罗维诺出门，去邮局将这封信寄掉。去到乐队的基地里，只有基尔伯特和马修在，阿尔弗雷德在医院里。贝斯手和主音吉他都不在，还谈什么旋律，他们各自练着自己的，后来他们发现实在是提不起精神。于是他们还是一起去医院探望了亚瑟。

　　亚瑟的双手打着石膏，脸上贴着胶布。从病号服的一排纽扣间的缝隙里，也能隐隐约约看到他的身体缠着绷带。阿尔弗雷德坐在他的身边，喂他吃东西。

　　看到他们进来，阿尔弗雷德放下盘子，然后用纸巾为亚瑟擦了擦嘴。

　　“有些渴。”亚瑟对阿尔弗雷德说道，阿尔弗雷德起身想为他倒水，“我要红茶。”亚瑟又补充道，但是医院里哪里来的红茶？

　　“你都这样了还那么会折腾啊。”话虽这样说，但是阿尔弗雷德还是出门去为他买。

　　阿尔弗雷德走后，亚瑟对基尔伯特说道：“他还在想那种事，你帮我看着他，别让他做出格。”亚瑟指的应该是阿尔弗雷德想报复那群人的事。

　　基尔伯特点了点头。“但是太不爽了吧！你就这样放过他们？”

　　“笨蛋，我们的目的是音乐，难道他们用这种方式就能出人头地？照样是一群丧家犬，要报复的话，等我们变强再嘲笑他们吧。阿尔弗雷德是小鬼，你也是吗？”

　　大家都知道，亚瑟是个以大局为重的人。他的目光向来看得又稳又狠，所以其实他是乐队里最可靠的人，就和他的贝斯演奏一样可靠，有他在，旋律从来不会出错。无论是演奏中的旋律，还是乐队的“旋律”。

　　“是啊，现在还是以亚瑟身体健康为重。”马修也说道。

　　“恩，只有这样了。其它的以后再说，但是本大爷绝对不会让那群孙子好过。”看到亚瑟的眼光，基尔伯特又补充道，“我知道，我指的不是打架。”

　　罗维诺抿着唇，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有什么可说的。这些事是他身边的发生事，是他最好的朋友之一的事，可是却仿佛隔了一道铁栏，仿佛与他产生不了关联，他只能在另一边看着，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他毫无用途。

　　所以当他收到了安东尼奥的信的时候，他连忙展开。

*

罗维诺：

　　亲爱的，看到你的信，我也觉得很惊讶。我更担心你，我无法不去担心这样的事情可能会发生在你的身上，那真是太可怕了。

　　我联系过了基尔，我让他替我多注意你。如果有一天，万一你遇到了类似的事情……你一定要在第一时间想办法联系我，我想这个时候已经不需要管什么约定了。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我真的不敢想象。以阿尔弗雷德的性格，如果他真的闹事，你千万不要跟着去，能离多远有多远。其实不用担心太多，亚瑟那个令人讨厌的家伙其实很强，这些伤总会过去的。阿尔弗雷德那个家伙更是可怕，他的力气你也见过了，据说他小的时候就能和野牛单挑。基尔还是很可靠的，如果你有问题，可以多找他帮你。

　　还有，不要再怀疑自己。总有你能做的事，不要沮丧。例如我听说医院里的食物其实并不怎么样，你可以做些点心送给他。告诉你个秘密，其实他的舌头还是能分辨出好吃的味道的。

　　如果你遇到危险，千万，千万，要联系我，我会保护你。这件事很重要，我不得不再次嘱咐你一遍。一定要记住我的话。

　　爱你。

　　　　　　　　　　　　　　　　　　　　　　　　　　　　　　　安东尼奥

*

　　

　　安东尼奥很担心，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如果有人想再挑乐队里的人下手，挑阿尔弗雷德或者基尔伯特？他们八成是疯了。挑马修？如果他们记得有这个人的存在。所以，罗维诺是第二个最好下手的人。

　　看了安东尼奥的信，罗维诺觉得心情好多了，安东尼奥总是有这种力量。他将信展平，放进盒子里，然后在桌上铺开信纸。

　　

*

混蛋：

　　谢谢你，我心情好多了。我想我不会有事，论逃跑的话能赢我的只有费里西安诺，不用太担心啦混蛋。其实如果我遇到危险，就能见到你的话，那我希望我能遇到点事情。我说真的。

　　至于你说的点心的事，我会考虑，尽管我觉得给那个混蛋粗眉毛送点心他八成不知好歹。他的舌头真的能分辨好吃的味道吗？我很怀疑，我觉得他的烂舌头应该早被司康镀上了一层膜吧，我要去验证一下。

*

　　于是罗维诺真的做了点心给亚瑟送去，这或许是他现在唯一可以为亚瑟做的事情。谢天谢地，亚瑟没有发表什么恶毒的评论，也有可能是他忙不过来，当他吃完一口的时候阿尔弗雷德就给他塞进去了第二口。

　　“味道和医院的比起来，还算得上不错。”亚瑟这样说道，但是阿尔弗雷德对罗维诺说了谢谢。

　　“正好来到了医院，找时间带他去看看舌头。”罗维诺说。

　　“恩，如果有机会。”阿尔弗雷德微笑着答应道，在亚瑟开口之前，罗维诺离开了病房，留给他们自己去吵。

　　但是当罗维诺走到医院楼下的时候，他想起来刀叉是自己从家里带回来的，于是他又返了回去。当他来到门口的时候，看到阿尔弗雷德将手伸进亚瑟的衣服里的肩膀处挠着。

　　“再旁边一点……对，就那里。”

　　“这里？”

　　“用力一点啊，我越来越痒了！啊！轻点！皮要掉了！”

　　“你到底是要怎样？”

　　“你才是要怎样！这两个力道差太多了吧！挠痒是个什么力道你不知道吗？”

　　“OKOK，这样可以了吧？”

　　这两个人在用着快速的英语对话，罗维诺听不太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他看得出阿尔弗雷德在帮亚瑟挠痒，亚瑟现在双手都不能用，做什么都需要别人帮助。

　　他在门口，看着这两个人，突然不想进去打扰他们。这两个人总是心口不一，但是却无时无刻不表现出他们深刻的感情和对彼此的关怀。

　　罗维诺忽然想到了安东尼奥，他想念安东尼奥。想念他的体温，想念他的温暖，他也想和安东尼奥像亚瑟和阿尔弗雷德一样，不顾他人的看法公诸于世的爱情。什么时候他们才能在一起，什么时候他才能长大，成长到足以向安东尼奥证明他的心，成长到足以向他的父亲证明他和安东尼奥的爱情。

*

罗维诺：

　　我有一个中国朋友，他在经营着一个中国饭店，味道棒极了，我们经常去他那儿吃饭，有机会带你一起去。哦对了，我要说的是，他和我们说了很多中国的文化和古诗，有一句是这样的：两情若在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大概是说爱情是长久又坚贞的，不需要时时刻刻都在一起，重要的是心意。虽然我更愿意和你时时刻刻在一起啦！但是当我们分开的时候，只要相爱，也会觉得幸福。不是吗？再等一等，几年的分别，相信我们会换来更多的，长达几十年的在一起。

　　还有你真的做了点心给那个粗眉毛吗？我真嫉妒他，就算他是病人我也要和他计较，因为我也想吃你做的东西。

　　爱你。

　　　　　　　　　　　　　　　　　　　　　　　　　　　　　　　　　安东尼奥

*

*

讨厌的混蛋：

　　不要跟我说这些文艺的玩意儿，我他妈听不懂，尤其是中国的东西。但是总之等待就行了，对吧？我会快一些长大，我觉得我每天都在数着日子过。

　　我每天都会被阿尔弗雷德和亚瑟那两个混蛋闪瞎，总想着他俩要是离开别在我面前晃荡就好了，但是现在他们离开，乐队却无法顺利进行了。噢，这两个人真他妈的会添乱！

　　还有我觉得那个粗眉毛根本没有味觉，别他妈想再让我做给他。

*

　　罗维诺将信装进信封里封好，他已经在家里准备了很多的邮票和信封，等出门的时候就可以去寄。他打开了装着安东尼奥写给他的信的盒子，因为信纸太多了有些蓬散，所以他用一本书压着它们。近三个月，有了九十多封信。得益于安东尼奥几乎每天都在坚持给他写信，有时一天投寄两三封的功劳。

　　因为信很多的关系，他将分作两摞的信都拿出盒子，然后放在床上，他趴在床上先拿起一摞开始一张一张的看，看完一张将它按照顺序叠放好。

　　这时有人敲门，“哥哥，有找你的电话哟。”是费里西安诺，罗维诺应了一声，然后将信放在一边，下床去接电话。

　　罗维诺去客厅里接电话，是基尔伯特打来的，说他的手机打不通。那可能是没电了，罗维诺想。基尔伯特说今天是马修的生日，让他快到医院里来。

　　“为什么现在才说！我他妈什么都没准备！”罗维诺叫道。

　　“别准备了，以后再补……实际上我们都忘了，刚刚才想起来。”

　　真见鬼！罗维诺立刻出门赶到医院去，在亚瑟的病房里，桌子上放着一个大蛋糕，是基尔伯特他们刚买回来的，谢天谢地，还找到了没关门的蛋糕店。

　　“嘿！好了，人齐了。”基尔伯特，阿尔弗雷德，还有寿星马修都带着高尖帽。

　　“不要妄图把那种东西放到我头上。”亚瑟瞪着阿尔弗雷德，但是阿尔弗雷德无视了他的话，将它给亚瑟戴上。

　　“有什么关系？这样才有气氛嘛！哈哈哈哈哈！”阿尔弗雷德那足以穿透一切的鬼畜笑声回荡在病房里，亚瑟叫道：“笨蛋！安静一点！这是在医院！”

　　罗维诺也被基尔伯特戴上了这种东西，罗维诺觉得，就算到了马修的生日，马修也在他们之间那么的没有存在感。而他的生日被人想起的原因也很悲哀，因为阿尔弗雷德想起三天后就是自己的生日了，于是才顺便想到，今天是他哥哥马修的生日。

　　马修在他们之间无奈的笑着，基尔伯特将蜡烛插在蛋糕上点燃，然后熄灭了灯，马修许愿之后，吹灭了蜡烛。他会许什么愿呢？希望自己的存在感稍微提升一些？如果蛋糕之灵能帮他。

　　之后基尔伯特其实想喷彩带，或者奶油大战之类的玩意，但是这是在亚瑟的病房，迫于亚瑟就算双手不能动也能浑身散发出的威慑力，还是被迫打消了这个念头。但是阿尔弗雷德直接抓起一份奶油抹到了马修的脸上，于是基尔伯特也参与了进来。罗维诺连忙跳到了一边，说道：“谁敢把这种东西抹到我身上我他妈和他没完！”话音刚落，基尔伯特就抄起一块奶油向他砸了过去。

　　“你这个混蛋！”罗维诺也不甘示弱，加入了战场。

　　“喂！你们这些混蛋！听别人说话啦！喂！”亚瑟瞪着他们，叫道，然后阿尔弗雷德拿起一块奶油，微笑着，缓缓的向他靠近，亚瑟紧张的盯着他，“别过来！我警告你……”阿尔弗雷德用奶油在他的脸上画着画，亚瑟瞪着他，但是手不能动。

　　“阿尔弗雷德！住手！我宰了你信不信！笨蛋！”

　　基尔伯特在一边噗噗的笑，罗维诺也嘲笑着那个粗眉毛这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后来他们玩够了，因为是在医院，也不能弄出太大的动静，基尔伯特，马修，罗维诺都去洗手间用水将皮肤上和头发上的奶油洗掉，然后用毛静擦衣服上的奶油。玩起来一时爽，清理起来真麻烦。而阿尔弗雷德则在亚瑟怒骂中，笑着用纸巾帮他擦脸。

　　“都他妈的赖你，混蛋。”罗维诺向基尔伯特抱怨道。

　　“哈哈，开心嘛。”

　　罗维诺清理着自己的衣服，他的脑子这时有点空闲去想想其它的事。想想今天有没有什么忘记做了的事，恩……好像没有，想到家里，想到安东尼奥，想到那些信。等一等，信！罗维诺突然惊住了，他接到电话就出来了，他忘记把信都藏好，他甚至忘记了关房间门！

　　“抱歉我有事先走了。”罗维诺跌跌撞撞的离开了医院，迅速向家里赶去，应该不会被发现吧，上帝保佑千万不要被自己的父亲发现。他一路祈祷着，然后下车，立即回到家中。当他来到房间的时候，却惊呆了，他的盒子，他放在床上的信，它们全都不见了！

　　完了。

　　他怔了三秒钟，然后他的心一下子跌到谷底，他一瞬间特别的想哭。他的父亲在厨房里清洗着瓷砖，他走到了他的父亲面前。

　　“我的东西呢？”

　　老瓦尔加斯回过头看着他，看到自己的儿子对自己阴沉着一张脸，用充满恨意和怒气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时候，他的心里一惊。罗维诺看着自己的父亲，他的父亲眼中似乎有一闪而过的难过。

　　“什么东西？”

　　“别装傻！”罗维诺叫道，“我的信！安东尼奥写给我的那些信！我放在床上的，除了你，还有谁他妈的会……”

　　“哥哥。”费里西安诺从罗维诺的身后抱住了他，他将罗维诺拖走，“跟我来。”费里西安诺将罗维诺拖出厨房，将他带进自己的房间，指着桌上的盒子，问道：“是这个吗？”

　　罗维诺过去打开了盒子，确实是那些信，全都在。他不解的看着费里西安诺，费里西安诺说：“我路过你房间时看见的，风把它们都吹散了。看到是那个哥哥写给你的，我怕被爸爸发现，就把它们放到我这里来了，等你回来再还给你。”

　　“谢……谢谢。”罗维诺说道，突然他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很愚蠢的事，他把安东尼奥在给他写信这件事向他的父亲说出来了！随即他又咬牙，说出来了又怎样，反正迟早要让他知道，他和安东尼奥的爱情。

　　他抱着盒子，离开了费里西安诺的房间。他的父亲在厨房外面，注视着他，罗维诺有些害怕，他装作没有看到他，快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锁上了门。回到房间之后，他将那些信拿出来，重新一张一张的按照顺序整理好，又放回盒子里。现在他的父亲知道了这件事，说不定这些信已经不安全了，他要找个安全的地方将它们藏起来。或许，他只能将它们带到乐队基地里放着了。

　　他把原本准备明天寄给安东尼奥的那封信拿出来，提起笔在后面增加了几句话，他将这件事告诉给了安东尼奥。其实最让他不安的不是关于信被发现的事，而是父亲那个难过的眼神重复在自己的脑海里，一想到这个，罗维诺也开始难过，他伤害了他的父亲。他的眼泪滴到了信纸上，他问安东尼奥应该怎么办。

[十四]

　　罗维诺在第三天收到了安东尼奥的回信。

*

罗维诺：

　　看到信纸上你的眼泪我吓了一跳。

　　别难过，亲爱的。解决的方法很简单，你该向他道歉。你真的是个很善良的人，所以你伤害了别人你会感到愧疚和不安。我想你其实知道怎么做，你需要的只是我的鼓励，我支持你亲爱的，好好的去道歉吧。

　　记得把结果告诉我，还有如果还有什么问题，及时跟我通信。别担心，我会一直安慰你，鼓励你的。

　　我爱你。

　　　　　　　　　　　　　　　　　　　　　　　　　　　　　　　　　安东尼奥

* 

　　看到安东尼奥的信，罗维诺稍微有了些勇气。是的他该去道歉，他知道，但是他又觉得放不下脸。他和父亲一直有隔阂，他和安东尼奥的事更加深了这个隔阂，一直没变过。所以他需要安东尼奥的鼓励。

　　有安东尼奥支持他，所以他很自然而然的站到了父亲的面前，对父亲开口道：“前天的事……是我误会了……向你说句对不起。”其实他的心里还有些忐忑。

　　他的父亲看着他，脸色不太好，短暂的静默之后，他的父亲说道：“我没想到，你和那个杂碎居然一直在用这种方式联系。”

　　罗维诺不说话，其实在他听到父亲骂安东尼奥杂碎的时候还是很生气。

　　“你一直喜欢女孩子，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去爱一个男人？”

　　“爱跟性别没关系。”罗维诺连忙说道。

　　“他给了你什么？你要对他这样？”

　　“如果不是他，我现在什么依旧是个废物，可能还是个小混混。难道不是吗？”罗维诺提高了音量。

　　“的确，他可能帮了你很多。但是，这不该。孩子，别冲动。”老瓦尔加斯叹了一口气。

　　“我哪里冲动！”罗维诺叫道，“你和他都觉得我爱冲动，但是我没有！我真真切切的爱着他，我到现在一直在证明着！你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我们？为什么我他妈的一定要和一个女人在一起！”

　　“蠢货！”他的父亲骂道，“你觉得你现在有点本事了？就想做什么都行了？你他妈知道你和他在一起，周围的人会怎么看你们吗！你会被嘲笑，被当成异类，就凭你的心里素质？你根本承受不了！”

　　“那有什么关系？只要我们是相爱的，只要我和他在一起……”

　　“别天真了！你以为这个世界就像你在学校里玩过家家？”他的父亲用一种他不懂的有些浑浊的眼光看着他，那是在生活的洪流挤压中正在逐渐老去的人才有的沧桑和风霜，“你是我的儿子，我不会害你。我的年龄是你的两倍！我和这个世界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我比你更了解这个世界。听我的话吧孩子，和他分开。”

　　“不。”罗维诺坚定的说道。

　　“你一定要不见棺材不掉泪吗！”老瓦尔加斯对他吼道，他面颊的肌肉因为愤怒在微微颤抖。为什么他的儿子就是不听他的劝告，想想看，如果他放他的儿子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以后他的儿子该在社会上怎么生活。他了解他的儿子，他吃不了一点苦。这样的苦他怎么熬得过去？如果以后罗维诺后悔了，那可能已经晚了。作为他的父亲，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儿子变成这样。

　　而罗维诺则在想，为什么同性恋就一定是痛苦的呢！亚瑟和阿尔弗雷德明明就很幸福。但是他不能把这个例子说出来，如果他告诉他的父亲，他的乐队里就有一对同性恋，那他的父亲这次说不定真的不会再让他去乐队了。他握起拳，看着父亲，说道：

　　“安东尼奥也担心我后悔，所以他给我留了足够的时间去后悔，但是我至今没有。错的是你们这些人，不是我和他，所以你阻止不了我们。”

　　“我简直难以想象，自从见到他起，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个杂碎到底教了你什么！我真应该去投诉他！”

　　“他教了我很多，最直接的，在他的教导下，我能对您说一句我爱你。”罗维诺看着他的父亲，说道，这时他看见他的父亲眼中一瞬间闪过了什么光芒，他的父亲怔怔的看着他。“但是我也恨你。并且如果没有他，我只会恨你。”

　　他们对视着，罗维诺捏紧拳，他想他的父亲理解。“他是个很好的人，你为什么不不能接受？为了性别这种事，你不觉得很愚蠢吗……”

　　“愚蠢的是你！要我重复多少遍！你为什么总是不能听听我的话呢！我从来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对你真是……毫无办法！”他的父亲痛苦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很明显，因为听你的话从来不能得到我想要的！这次也一样，等我长大，我就可以从家里独立，离开这个家，你知道的……”

　　“你要为了那个杂碎离开我？离开我和你的弟弟？”他的父亲似乎很激动。

　　“如果我要这样做我早就做了！”罗维诺也叫道，他的父亲为什么就是不明白，不能理解自己，“你能看着我一辈子吗？我以后有我的生活，我迟早要从这个家里出去！你阻止不了我们，结果早晚都一样，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们？”

　　“我不能。”他的父亲也回答他。“你迟早会后悔，结果早晚都一样，而我的责任就是现在看着你，直到你知道你错了。”

　　那一天永远不会来。罗维诺觉得很疲倦，话不投机半句多，他结束了这次不太愉快的聊天。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开始给安东尼奥写信，他要将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他在不知不觉中写了很长很长，想说的话越来越多。他想将他的伤心，难过，委屈，不安，全都告诉给安东尼奥。他在控诉着自己的而父亲，他用笔发泄着自己的情绪，他写了整整的两页。他最后写道：等我从家里独立了，你就带我走好吗？求你了。

　　写完之后，他呆呆的坐在椅子上望着信纸，他想了很多。他的父亲给了他那么大的阻力，让他觉得真的很心累。他将这封充满了抱怨的信又从头到尾读了一遍，然后将它撕了。从新拿出了一张信纸。

*

安东尼奥：

　　我向他道歉了，道歉进行得很顺利。我向他提了我们的事情，他仍旧是一如既往的不可理喻。

　　但是我会加油的。

　　我很想你，好想快点见到你。

*

　　他将这几句话组成的信装进了信封里，贴上邮票。

　　第二天是七月四日，阿尔弗雷德的生日。阿尔弗雷德并不打算过这个生日，今天他打算继续在医院里照顾亚瑟。基尔伯特说这很难得，往年阿尔弗雷德总是把他的生日会搞成一个超级盛大的Party，去参加一起回来心和身体都累得像是连续蹦了几个小时的极似地。

　　但是亚瑟说这太没礼貌了，让阿尔弗雷德至少去请乐队其他人去吃顿饭，感谢大家平日里的照顾。

　　“有谁照顾过我吗？没印象啊。”话虽这样说，中午的时候阿尔弗雷德还是请罗维诺，马修，基尔伯特来到了餐馆里。幸好他选的是餐馆，不是路边的麦当劳或者肯德基，这肯定也是亚瑟嘱咐他的。

　　“啊，感觉还是不够啊……”在第三次加菜之后，阿尔弗雷德揉着肚子说道，“还没吃饱。”

　　“你吃太多了吧！”基尔伯特端着啤酒杯，说道。

　　“你还不是一样，你都喝了几杯了！”

　　“没关系的撒，本大爷是不会醉的，Kesesesesese……”

　　“你已经醉了！”

　　“喂，waiter，菜单！”

　　罗维诺和马修头痛的看着他俩，这两个毫无吃相可言的家伙，一个人的面前叠满了空盘子的小山，一个人的面前堆满了空的啤酒瓶。最重要的是他俩很吵，餐厅里的人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们。

　　罗维诺抬头注意到有一伙人在向他们走过来，他以为他们只是经过，但是他们看到他们之后，停了下来。

　　“让我们看看这些是谁？嘿，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鹰们，你们那只怪眉毛鹰呢？他的翅膀还好吗？”

　　听到这句话，阿尔弗雷德转过头，抬起头看着他们。“Who are you？”

　　“BlackStone？”基尔伯特说。

　　“真高兴认识我们。所以说你们家的那只怪眉毛鹰呢？他还能飞吗？还是被吓得躲回巢里去了？”

　　“是你们干的？”基尔伯特立刻绷起脸，问道。

　　“难道他没告诉你们吗？他不会被吓得连话都不敢说了吧？哈哈哈！”

　　“You did that？Who wounded Arthur's arm？（你们干的？谁打伤了亚瑟的手？）”听到这些话，阿尔弗雷德放下了手中的一切东西，转过身问道。

　　“Oh，this is what I do。（我做的。）”模仿着阿尔弗雷德的语调，一个人用阴阳怪气的英语说道，又惹得人群一阵哄笑。

　　“And Ｉ！”另一个人也说。

　　“是me不是I，你这个笨蛋！”说完，他们又笑了。“还有我。”

　　“Ok，I've got it（好的，我知道了。）。”

　　“阿尔弗雷德！”基尔伯特小声的叫了一句，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尽管他也非常想揍他们，但是对方有九个人，他们这边能打的就自己和阿尔弗雷德。还要保护马修和罗维诺，现在动手绝对不是一个好时机。而且，这里是餐厅。

　　罗维诺和马修紧张的看着他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你们的贝斯手虐起来超爽啊，因为他不会求饶不愿意叫，被打了还他妈的挑衅，那张让人不爽的脸真是越看越想揍他。”

　　基尔伯特瞪着他们，握住了拳头。

　　“小鹰们，毛还没长齐就乖乖回家张嘴吃妈妈喂的饭，明白吗？”最先承认伤了亚瑟的那个人抬起手，拍了拍阿尔弗雷德的头，阿尔弗雷德握住了他的手腕。

　　“guitarist（吉他手）？”阿尔弗雷德看着这个人身后背着的吉他，说道。

　　“怎样？”那个人想挣脱阿尔弗雷德的手，却发现纹丝不动，如同被钢铁紧紧钳制住了一般。

　　“Aha...”阿尔弗雷德握着他的手腕，“Pass it to me please（把它递给我）。”他对罗维诺说道，看着罗维诺面前的那瓶红酒，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罗维诺疑惑的递给了他。

　　“喂，别！”基尔伯特连忙出声阻止，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阿尔弗雷德接过酒瓶，立刻站起来往另外一个也承认弄伤了亚瑟的手的人的头上狠狠一砸，那个人痛叫了一声，捂着头倒了下去，玻璃碎裂，只剩下半个瓶子。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阿尔弗雷德将握着的手腕拉在桌面上，然后用那个碎掉的瓶子狠狠的冲那个人的手掌扎了下去。这次发出尖叫的不止是被伤的人而已，还有罗维诺和其它周围一些同样看到的围观者，他看到了很多血，一下子溅满了桌子。他身边的马修也紧紧的抓着他的手臂，颤抖着看着这一切。

　　阿尔弗雷德甩开手上的人，这时对面的人已经反应过来了，离他较近的人冲他扑了上来，他推开了两个人，然后抓起另一个同样说打伤了亚瑟的手的人，他抓住那个人的头发按住他的头往桌子上使劲一撞，然后居然单手将他提了起来，朝窗外扔了出去，扔进了三米外的人造水池里。而另外的人连忙上去从阿尔弗雷德的身后紧紧的抓住他，钳制住他。周围的顾客们都吓得一哄而散，而店员也嚷嚷着快报警。

　　“妈的！”基尔伯特吼了一句，“马修，带罗维诺走。”然后就加入了战场，帮他们拦着。

　　“我们走吧。”马修说道，拉起罗维诺，快速离开。罗维诺被吓懵了，他怔怔的看着这一切，毫不知觉的被马修拉着，直到马修拉着他悄悄的离开这里。之后马修似乎打电话找了谁寻求支援，罗维诺呆呆的站在一边，刚才的情形还回荡在他的脑海里，尤其是阿尔弗雷德行凶的画面和那一桌子的血。他抱着自己的颤抖的肩膀，全身都寒冷不已。

　　“没事的。”马修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安抚着他。

　　安东尼奥，安东尼奥，安东尼奥。罗维诺在心里不断的呼喊着这个名字，他好想哭，好想扑在他的怀里哭。为什么此时此刻，在安慰我的人不是你。

[十五]

　　后来警＼察来了，以斗殴的名义将阿尔弗雷德和基尔伯特和那群人都拘留了起来，阿尔弗雷德出手过重，等法院审理结果出来，可能还会被判刑。马修和罗维诺还是将这件事情都告诉给了亚瑟，亚瑟咬着牙，阴着脸不说话。阿尔弗雷德不在，于是给亚瑟请了陪护照顾他。

　　这件事还是传了出去，当地报纸上报导了两支乐队在餐馆公然斗殴的事，这本来只是个小新闻，但是因为两个人竟然和九个人打得不分上下，竟然引起了很大的关注。他们现在比以往的一切都要出名。

　　他们不但在半年之内被禁赛了，而且，和他们有商业联系的，邀请他们做一些小演出的公司也立刻解除了和他们的关系。一时之间，才刚离开起跑线不远，就立刻被大山堵住了去路。

　　第三天，阿尔弗雷德和基尔伯特就被悄悄的保释了出来，阿尔弗雷德的家里最不缺的就是钱。

　　当大家再次聚在亚瑟的病房前的时候，阿尔弗雷德看着亚瑟阴沉的脸，问道：“你告诉我家里人的？”

　　“不然你要怎么办？”亚瑟反问道。

　　阿尔弗雷德同样沉着脸，他不再说话。基尔伯特问道：“被家里人知道……你很惨么？”罗维诺觉得他是没话找话说，这不是明摆着的？阿尔弗雷德沉默着，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对基尔伯特说道：“我得回美国了，乐队，我要退出。”

　　基尔伯特很惊讶，他说道：“你家里人……他们不许么？你跟他们说一说啊，想办法，实在不行，把错全推到本大爷头上来，让他们……”

　　“不是这个问题。”阿尔弗雷德打断了他，“我为了音乐来到意大利闯荡，我家人是不允许的，他们希望我留在我们家的公司里。我跟他们闹翻了，自己来了。并且我跟他们有个约定，出来之后不再跟他们要钱，万一我要是有任何理由和用了家里的一点钱，我就得回去。”

　　原来是这样，罗维诺有些羡慕他。他曾经离家出走的时候，也是抱着这个心态，他想自己出去闯荡一番试试，然后混出点名堂来再回来告诉父亲他不用读书也行。

　　“你自作自受。”亚瑟说道。

　　阿尔弗雷德看着他，问道：“要跟我一起回去吗？”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亚瑟懒得看他，“不可能。”

　　“也是呢。”阿尔弗雷德垂下了头，过了一会儿，他又抬起头，说道：“那，我先走了，今晚的飞机。”

　　阿尔弗雷德离开了病房，临走前，他又回头看了亚瑟一眼，亚瑟也看着他，罗维诺觉得他们彼此脸上的表情都并不好过。

　　“那，马修，你……”基尔伯特看着马修。

　　“我家人是允许我来的。”马修笑着回答。

　　“对了，你们是表兄弟不是亲兄弟……你们长的那么像我总是忘记这件事。”

　　“你，就那么让他走？”罗维诺问亚瑟。

　　“本来他可以不用走。自己搞出来的事，他要为自己的冲动负责。”

　　“可是，他是因为你！”罗维诺十分不解，阿尔弗雷德为了他所以才会和那群人打架，为什么亚瑟不但不理解，到了这种时候还依旧一副薄情的模样。

　　“你觉得这是理由吗？”

　　“不是吗？”

　　“你觉得阿尔为什么要为了我打架？”

　　“因为他爱你！”

　　“你父亲为什么不允许你和费尔南德斯在一起？”

　　罗维诺突然顿住了。

　　“你觉得这是理由吗？”亚瑟又重复了一遍，“打着爱的旗号，做什么都可以？做事之前动动脑子，想清楚后果。他需要再成熟一点，这算是给他的一个教训。”

　　“可是……”

　　“闭嘴！”亚瑟皱着眉叫道，“现在最难过的是我吧！我什么都还没说你们在这儿叽叽喳喳个什么劲啊！”

　　大家都沉默了，垂下眼看着亚瑟。

　　“好了，你们都走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基尔伯特给罗维诺和马修打眼色，示意他们一起离开。走出病房再回头望去的时候，可以看到亚瑟深深低下的头，他屈起一条膝盖，将头靠在上面。罗维诺看到他的双肩在时不时的颤抖着，他可能在哭。

*

死混蛋：

　　难过的时候总是异常的想你。

　　发生了……这样那样的事，我们的乐队可能危险了。而且，阿尔弗雷德和亚瑟分开了，你知道吗？又是因为家庭的原因，他们都那样了，还是走不到一起去。但是不是家人阻止他们，而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他们的梦想都是音乐，但是阿尔弗雷德必须回去继承家业，亚瑟不愿意跟阿尔弗雷德走，不愿意放弃音乐。

　　亚瑟并没有像许多小说电影之类的，为了爱甘愿放弃自己想做的事什么的，在梦想和爱情之间他选择了梦想。那个混蛋眉毛总是在这种惹人厌的地方很固执，但他没有错，这次是阿尔弗雷德太冲动了……说实话我为他们感到难过，并且我感到了害怕。我知道了就算家人不阻止，世界上阻挠爱情的因素还有各种各样，何况我连第一关家人那一关都过不了。我们呢？该怎么办？

　　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我们不能在一起。

　　这样做是对的吗？真的只要等待就可以了吗？我根本没办法说服我的父亲。对，等我长大之后，我可以不管他选择我自己要的生活，可是，我不想这样……如果他真的不同意，我想……我想……我该谢谢你半年前阻止我，我抛弃了我的家我真的会后悔。我想以后，我也舍不得抛弃它。

　　我毫无办法，我忽然觉得很累。想要你的拥抱，治疗伤心的药啊，治疗低落的药啊，有多少都给我吧，可是你不在。我难过的时候，你总是不在我身边，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可是，我真的好痛苦。我一时之间看不清楚未来。

　　真的，我好累。

*

　　罗维诺将信装进信封里，然后躺在了床上。他打开CD机，戴上耳机，随便播放着一张唱片。

　　……

　　我应该把你抱得更紧/我不应该让你走

　　……

　　我从来没有感觉到/我现在体会到的这种感觉/现在我听不见你的话语/甚至无法抚摸你，无法亲你的唇/因为我别无选择/或者我不能让步/让你此时此刻躺在我的身边

　　……

　　当日子变得糟糕时，有谁能让我依靠着呢/又有谁能和我在电话里倾诉直至太阳高升/谁能取代你的位置？/根本没有人

　　……

　　我的心撕裂般的痛/我尽力想要在一起/但是我已经崩溃了/我感觉浑身每个细胞都要脱离我/我有些自暴自弃

　　……

　　这是Mariah Carey的《We Belong Together》，罗维诺已经完全可以将它哼唱出来。

　　罗维诺第一接触它的时候，当读到它的歌词，他不断的循环又循环，循环了至少十遍。当Mariah唱到那些地方的时候，罗维诺总是深深的想到自己和安东尼奥，当他第一次听它的时候，他哭了。

　　而现在，他同样也留下了眼泪。

　　……

　　我有些自暴自弃/一边哭一边想我到底哪里错了/这种痛苦就映射在这首歌中/但这甚至还不到一半

　　……

　　当听到Oh baby baby we belong together这一句的时候，他的眼泪流得更凶了。我们属于彼此，属于彼此，属于彼此，属于彼此，属于彼此。多么美的句子啊，可是伸出手，就像是海市蜃楼一般，或者是动画电影中烟雾，用指尖轻轻触碰就碎成细小的晶尘随风消逝了。

　　他没有收到安东尼奥的回信，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五天……都没有收到，罗维诺觉得很痛苦。一个星期仍旧没有收到，他有些慌了，他回想着自己写的那封信，全都是充满了负面情绪。他似乎在责怪安东尼奥，不在自己身边，他说着自己很累很累，就像是要放弃了一样。不，其实他的心情却是很灰暗，很迷茫。但是他期望的是安东尼奥的安慰和鼓励，他只是希望安东尼奥将他从这片沼泽里拉出来。

　　安东尼奥是不是生气了呢？不，他不是那种人，罗维诺想，他不会那样对自己。有两个可能，第一是因为，安东尼奥遇到了什么事，没办法给自己写信。第二，他也累了。

　　罗维诺更愿意相信是第一种，是的一定是第一种。但是他的内心依旧还是各种不安，但是他让自己再等一等，稍安勿躁。尽管他想写信去问一问，但是他猛然又会提醒自己，万一是安东尼奥也厌倦了呢？那样的话，他这样做就是很明显的拒绝。罗维诺拉不下脸去在他还没回信的时候就给他写第二封。实际上他也从来没有这样做过，每次都是等安东尼奥回信，他才会写第二封。不等到回信就开始写第二封第三封的……从来只有安东尼奥而已。

　　当罗维诺经过几天的祈祷之后，终于再次收到了安东尼奥的信，罗维诺用颤抖的手撕开了信封。主啊！上帝啊！谢谢你！

　　他展平信，迫不及待的阅览着：

*

罗维诺：

　　这是我比较喜欢的一首诗，你可以读读看：

　　不爱自己，怎么能爱别人？

　　婚姻是青春的结束，人生的开始。

　　爱是温柔的吗？

　　它太粗暴、太专横、太野蛮了；

　　它像荆棘一样刺人。

　　真诚的爱情永远不是一条平坦的大道。

　　吻是恋爱生活上的一首诗。

　　爱的黑夜有中午的阳光。

　　如果说「喜欢」不需要理由的话，

　　那么「憎恨」也就不需要什么依据。

　　最甜的蜜糖可以使味觉麻木；

　　不太热烈的爱情才会维持久远；

　　太快和太慢，结果都不会圆满。

　　悲哀是爱情的证据。但是，

　　深深的悲哀是判断力不足的证据。

*

　　随着信寄来的，还有一小朵白色的，风干的康乃馨。花枝上用细线系着一张小卡纸，上面写着：

　　吾爱永在。

　　　　　　　　　　　　　　　　　　　　　　——安东尼奥

　　这是白色康乃馨的含义之一，罗维诺将这朵被风干的小花放到鼻子前嗅了嗅，闭上眼睛似乎还能闻见它淡淡的清香。

　　读着这首诗，罗维诺觉得安东尼奥可能是误会了。深深的悲哀是判断力不足的证据，安东尼奥可能觉得，自己已经受够了这样的生活，就如他以前所讲的一样，自己爱上他只是十六岁的一个冲动，而现在，冲动过了才意识到自己累了。

*

安东尼奥：

　　对不起。忘了我的那些话吧，我并不是……

　　总之，我那时只是心情太低落了，说了些乱七八糟的话，实际上现在那时我说了些什么我完全不记得了，所以你看，那些话并不重要。

　　我也会一直爱你的混蛋，我不会放弃。

*

　　安东尼奥看到罗维诺的信之后，并不是一个惊喜能够概括的，因为罗维诺很少在信里坦诚的说他爱他。他前两天没有回罗维诺的信，确实是没办法回。他临时出差了一趟，所以没来得及告诉罗维诺，直到回来之后才看到的罗维诺的信，里面满满的都是悲伤和疲惫。

　　看看日期，这是一个星期前的事了。他不知道自己没回信，罗维诺在这一个星期里有没有胡思乱想什么，他想立刻给罗维诺解释和安慰。但是同时，他也正视了一件事。他和罗维诺只通过信件交流，现在信件是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如果再出现他现在这样的情况，他们之间的联系突然断掉，罗维诺会怎样。

　　罗维诺的心太脆弱了，如果自己在他身边，他会紧紧的抱住罗维诺，无论多少安慰多少鼓励，他都会去做。但是他不在，这是他最痛苦的事情。他不在罗维诺的身边，当罗维诺需要安慰的时候，他只能通过薄薄的一张纸上面的只言片语来传达自己的心情。如果当他连通过信纸来传达都做不到的时候呢？

　　是的，真诚的爱情永远不是一条平坦的大道。他没有向罗维诺解释他不回信的缘由，只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是希望罗维诺去学会相信与坚定。如果罗维诺想把自己选择的路走下去，这是一条充满了险阻的路，他必须要不动摇。安东尼奥希望罗维诺的心能变得强势一些，因为他总有安慰不到他的时候，那个时候，罗维诺就要靠自己度过。

　　他希望到了那个时候，罗维诺不要胡思乱想。他只想让他铭记于心，自己对他活生生的永存的鲜明的爱。

　　你必须学会它，罗维诺，我的爱人。

[十六]

　　主音吉他手走后，这只狂鹫已经残缺了翅膀。

　　得益于2V9这件彪悍的事情，网上有很多讨论乐队打架这件新闻的人，其实关于他们的新闻并没有多负面。是BlackStone先挑衅，当时很多人可以证明。而且，是他们先打伤了这边的贝斯手这件事也传了出去。并且，在年轻人眼里，2V9这实在是太酷了！很多评论都是说他们很厉害，很强之类的。

　　但是，这并不能改变什么。他们毕竟斗殴了，在他们被雪藏之后，甚至没办法找到一个主音吉他加入他们。尽管这群人很酷，但是谁会跟一个看上去已经失去了前途的乐队呢？他们身上有半年禁令，而且这个乐队在之前也还不是特别有名，找不到加入他们的理由。

　　而他们的贝斯手的情况也让人堪忧，双手骨折恢复起码需要几个月的时间。而亚瑟的脸色一直不太好，因为一件很简单的事，他上个厕所都要找人帮忙脱裤子，照顾他生活起居吃喝拉撒的都是医院里负责陪护的女护士。这件事对于他而言简直是生不如死。让罗维诺奇怪的是，从来没见过亚瑟的家人来，亚瑟说他和家里关系不太好。

　　弗朗西斯——应该是这个名字，来看过他。弗朗西斯见到他总是带着很猥琐的笑容在问：“你需要上厕所吗？我帮你。”

　　而罗维诺总是看到弗朗西斯在光明正大的吃亚瑟的豆腐，而那个粗眉毛除了怒视加上怒骂之后，什么也做不了。看到亚瑟这样，罗维诺真的觉得——心情愉悦——直到弗朗西斯也过来摸自己的屁股之前。

　　他们就算在这份沉闷的日子当中也可以互相找找乐子，但是该面对的困难还得面对——他们的乐队岌岌可危，甚至面临解散的危险。

　　基尔伯特说，要退出的就退出吧。变成这样，确实没有继续留人的理由，他们每个人都有权利去寻找新的，更好的归处，而不是前途未卜。不过他说：“本大爷一个人也会把王鹫的名号发扬光大的。”

　　“And Chimae。”亚瑟瞪他。

　　“我到是无所谓……”马修笑着说。

　　“嘿，你俩很忠诚嘛。”

　　“注意你的用词。”

　　“那，罗维诺呢？”马修问。

　　“我？”罗维诺看着他们，沉下了心，他的目光如同窗外被飘动的云彩不断遮蔽又冒出的阳光一般明暗不定。他不想离开这里，不想离开他们，毋庸置疑。但是如果他待在这里，无法证明他能靠音乐存活的话，他的父亲会再次怀疑他，那时他没有任何可以反驳他的理由了。“再说吧。”他说。

　　“也是呢，现在什么都决定不了。”亚瑟说道。

　　罗维诺不敢向父亲说他们现在的现况，他只是说他们的贝斯手不小心受了伤，所以暂时停止活动。在这段时间里，他试着去找了其它的工作打工，他在一家冰淇淋店里帮忙卖冰淇淋。

　　其实他还是有些害怕，如果他的音乐真的只是他的一个梦，那么他至少要先解决生存的事。

*

安东尼奥：

　　亲爱的。我今天心情不错，所以想叫你一声亲爱的。

　　早晨去工作的时候路过了公园，山茶花开了很漂亮，什么时候一起去看呢？

*

　　罗维诺回忆着清晨那些探出枝头的红色的，粉色的，白色的，可爱的花朵们。然后用红色的画笔在信纸上画了一朵山茶花，将它寄走。日子渐渐的过去了，信越来越多，而信上的内容越来越短。每天并没有那么多可以讲的事，但是这种三言两语如同便条一样的东西，带给他的温馨和宁静从来没有变过。

　　有时下午天气太热的时候他躺在床上想着要去邮局很累而懒得动，他都会想将信纸折成一张纸飞机，轻轻一划就让它飞到安东尼奥的家里。后来他真的折了纸飞机，然后将它放进信封，希望安东尼奥能明白自己。

　　但是安东尼奥只是夸他可爱，罗维诺想他并没有明白。实际上这种无聊的小心思别人怎么会明白呢？

　　有一天，他的父亲当着他的面，将一张两个多月前的报纸甩在他的面前，他看见了是那一次他们乐队斗殴的事，他的心咯噔一下。

　　“从那一天起，你的行为就变得奇怪了。你告诉我，你们贝斯手受伤了所以暂时停止活动。但是我不禁想怀疑，你们还能活动得起来吗？禁赛，停止商业演出……”

　　“为什么不能？”罗维诺回答，“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失误了，你们之间年龄最大的二十三岁，除此之外其实都是一群大孩子，还有你这个小孩子。”

　　“我不是小孩子！”罗维诺不满的说道。

　　“但是我必须得质疑你身边都是一群什么人，难怪你越来越不听话……”

　　“他们都是好人！我他妈的什么都没跟他们学！”大概猜到了他的父亲要说什么，罗维诺的绷紧了心，“为什么你总觉得我身边没一个好人？安东尼奥也是，他们也是……”

　　“不是吗？还需要我跟你数一数？”他的父亲看着他，“小学时候，你整天只知道和别人一起欺负你弟弟。他们甚至教你去超市里偷东西！直到我们这些家长被店主叫住，我们真的不敢相信你们居然每一个人都会干这种事！到了初中，你还在偷钱，你偷钱和你的那些所谓的朋友去玩，去挥霍。不过我该庆幸你只偷家里，但是你居然偷了你妈妈的戒指和项链去卖钱？尽管你不承认，但是除了你还有谁？难道它会自己长腿跑？你还逃课，离家出走，向老师同学撒谎，向家里撒谎……你说说你什么没干过？你的女同学家长甚至指证你带她出去开房向我索要赔偿……”

　　“再说一遍我没有！带她出去的不是我！”罗维诺叫道。

　　“可是为什么人家要赖你？你想过没有！”他的父亲也吼他，“因为你太傻！你总是缺根筋！你还傻乎乎的相信她的话，认为你只是在帮她！你说说你都做过多少蠢事？你说我为什么要管你这么多？你这样能让我不管吗？”

　　“闭嘴！”罗维诺叫道！“欺负费里西安诺不是他们教我的！费里西安诺本来就是一副一看就欠揍的模样！偷钱还不是因为你们从不给我！我讨厌学校！待在那里他妈的什么都做不了，我想做的不是那些！”

　　“你很有理由是不是！”

　　“就是！怎样！”

　　他们互相吼着，互相瞪着，身体都随着深重的喘息而起伏着，直到罗维诺看到他的父亲囔骂着要去找皮带来抽他，他才吓得在父亲进房间找皮带的时候夺门而出。他迅速的跑掉了，跑到楼下的时候他的父亲打开窗户怒骂着他，他没有回头，径直跑掉。

　　他跑到没人的地方，坐下来，哭泣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总是变成这样！为什么他的父亲总是不能理解自己！每次当他遇到问题的时候，他的父亲不是对他抱以鼓励，安慰，而总是深深的责骂，失望。他的父亲从来不关心他想什么，他只看得到费里西安诺。

　　安东尼奥，他哭着呼喊着这个名字。为什么你不在我身边为什么你不在我身边为什么你不在为什么！每次我难过的时候你都不在！你这个混蛋混蛋混蛋混蛋大混蛋！他委屈得要死，他想立刻就跑去找安东尼奥，他想要他的拥抱，要他的关心和温暖。但是他残存的理智立刻又告诉自己，冲动不行，冲动会坏事，自己现在和家里人吵架所以觉得很委屈这不是破坏他和安东尼奥的约定的理由。他想起亚瑟的话，“这是理由吗？”

　　他的家人不会关心他，只会质疑他。他的爱人不能关心他。他忽然觉得绝望得要死。但是一想到安东尼奥的笑容，他就觉得那是黑暗里的烛火，点亮他的心中一角。他抓紧了自己的袖子，咬着牙，告诉自己，忍耐忍耐忍耐忍耐。等他长大，他会和安东尼奥在一起的，他的父亲管不了他！

　　但是他的心里仍旧很郁结，他想找个人说说话，但是他没有多少朋友。费里西安诺，他现在在学校里。基尔伯特，他人很好，但是总是大大咧咧的，他估计不会理解自己。马修？噢，他居然想起了他的存在，他好像人也挺温和，但是自己和他好像不太熟。亚瑟……

　　“你在这里做什么啊？”熟悉的声音传来，罗维诺抬起头，居然是亚瑟。现在亚瑟手已经拆了夹板，尽管还不能太用力，但是基本可以自理生活。亚瑟手上抱着一个袋子，看着罗维诺，他看见罗维诺被泪浸湿的脸颊。

　　“你才是，在这里做什么？”罗维诺连忙擦了擦眼泪。

　　“这是我家啊。”亚瑟说道，顿了顿，他又问道：“要上去喝杯茶吗？”

　　罗维诺想了想，同意了，因为他现在其实也无处可去。而且，有个人说说话也好，亚瑟尽管嘴巴坏，但是心底很好。罗维诺跟着亚瑟来到他的家里，亚瑟给罗维诺泡了茶，然后给他找了一块毛巾让他擦了擦脸。

　　“谢谢。”罗维诺说道。

　　亚瑟在厨房里，似乎开始准备下午的点心，“和费尔南德斯吵架了吗？”亚瑟随意的问道，然后立马又说：“我不是在多管闲事，我只是看你哭成那样，有些好奇。”

　　沉默了一会儿，罗维诺开口道：“不是，是和家里。”这时罗维诺忽然想起来，亚瑟说过他和家里人的关系不好，而他的爱人也不在他的身边，亚瑟的处境似乎和自己有些相似。罗维诺问道：“我记得……你说过，你和家里人关系不好，为什么呢？啊，我并不是……如果不方便的话……”

　　“谁知道为什么。”亚瑟背对着罗维诺，想都没想就说道，“我从小就被家里人讨厌，就是这样。”

　　“所以你自己跑出来了吗？”

　　“对啊。反正迟早都要独立嘛，我们和你们意大利人不同，你们意大利的家庭观念很重吧，三四十岁了还待在父母家里。”

　　是的，这就是罗维诺对于父亲一直不同意自己和安东尼奥在一起而感到沮丧的原因，他是可以长大了从家里独立，但是在这种思想的影响下，他的心里始终有道坎。

　　“那你不和家里人沟通吗？就这样被他们讨厌着？”

　　“有什么关系，我习惯了。”

　　“习惯？说起来，阿尔弗雷德说过，你没有朋友对吧？你好像不止被家里人讨厌。”

　　“啊！”亚瑟回过头瞪着他，“闭嘴！”

　　“你他妈都怎样做人的才会惹得那么多人讨厌。”罗维诺小声嘀咕道。

　　“我听到了！”

　　罗维诺叹了一口气，靠在沙发上。“我也跟你差不多，和家里人关系不好，没什么朋友，被大家无视着——他们嫌我无能，说真的我一度觉得我的人生没有希望。并且我现在偶尔还会这么觉得，如果不是有安东尼奥。事实上，如果不是遇到了安东尼奥，我估计早挂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亚瑟说这些，或许是因为，他觉得亚瑟能理解。

　　实际上亚瑟的确能理解，是的，在所有人都讨厌自己的情况下，只有一个人依旧愿意和自己亲近，那个人是自己最大的精神慰藉。

　　“我跟你相反，我被大家讨厌着是因为我能力太出众了。”

　　罗维诺嫌弃的看了他的背影一样，但是他说的可能是正确的。

　　“我跟费尔南德斯打过架。”亚瑟说道，听到安东尼奥的名字，罗维诺立刻屏气凝神，“我赢了，那家伙被我揍的很惨。我和弗朗西斯也打过，甚至跟阿尔弗雷德也打过……实际上他们之间也互相打过，尤其是弗朗西斯，拜什修米特，费尔南德斯，恶友这个词本来是用来讽刺他们的。不过他们今天打了之后明天就可以一起勾肩搭背的去喝酒。但是我不行，没人会跟我这样做，除了……”亚瑟顿了顿，“弗朗西斯说我脾气太坏了，横行霸道，让人看不惯。”

　　罗维诺沉默着，他不知道亚瑟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但是阿尔弗雷德告诉我，真正的原因是，我不真挚，我总是不愿意表达自己的心。”

　　“告诉我……干嘛？”

　　“你跟我一样啊！”亚瑟叫道，有点自觉好不好。

　　“是吗？好吧，或许是这样。”罗维诺揉了揉自己的脸，“那么，你跟那个美胖子怎样了？”

　　“切，谁管他！”

　　刚才谁还承认自己心口不一来着。

　　“真诚的爱情永远不是一条平坦的大道……不太热烈的爱情才会维持久远。”想起安东尼奥给自己看的那首诗，罗维诺叹了一口气。

　　“嘿？莎士比亚。”

　　是莎士比亚写的吗？罗维诺不知道，安东尼奥没告诉他。“我发现和你聊天没有解决任何我的问题，反而他妈的让我更郁闷了，柯克兰先生。”

　　“恩？你要找我解决问题吗？早说啊，什么问题，说说看……嘛，也不是不可以帮你。”

　　“……不用了。”

　　“切……不要太消沉啦，不就是和家里人吵架么，对于我而言是家常便饭。”亚瑟从厨房里端着盘子过来，罗维诺闻到了一股诡异的气味。“做好了，要吃吗？”

　　“不了，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罗维诺立刻站起来，离开了亚瑟的家。

　　“什么啊？那么客气干嘛？”亚瑟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