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紧张、期待以及孩子终于出生似地欣慰感随着开业时间的临近而越发膨胀。开业的头一天乌云密布，天气预报说会有持续降雨。因此尽管窗外的雨还没降下，但心上的雨的的确确浇了我一身，这天气真他妈见鬼！在我脑中的彩排里开业那天的情形全都是天气晴朗、生意兴旺。 

　　我不停抱怨，安东尼奥枕在我的腿上打断我的喋喋不休，保证明天一定会晴。他满不在乎的态度让我生气，我也保证如果明天真的下雨我就要捏爆他的蛋！听闻此言后他慢悠悠在胸前划了个十字，用极度不虔诚的态度祈祷不要下雨。

　　第二天早晨，那噼里啪啦的雨声在梦境里砸得我脑瓜生疼，仿佛豆子打在窗上。光线很暗，我以为现在是早晨六点，但是手机却显示七点半。皇冠在安东尼奥的身侧睡得正酣，几个月过去它已经长得有我半截手臂长，并且我们对它的营养供给太足而它又无法突破目前的长度似地，开始横向发展。

　　我烦躁得很，这雨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我弄醒安东尼奥，问他怎么办吧。

　　他满眼困乏，对天花板眨了眨眼，两秒钟之后突然一个打挺坐了起来对着窗外大叫道：“哎！不是吧！”

　　我被他的反应吓到了，刚想问他怎么回事，只见他紧张地把手插进被子里往下身一探，然后松了口气：“还在。”

　　“谁会真做这种事啊！混蛋！”我咆哮。

　　“嘿嘿！”他伸了个懒腰，面庞闪亮，自信和欢快的表情浮现在脸上，我才知道他是在逗我开心。“第一天！精神饱满的去干吧！” 

　　当他脱掉轻狂的外套，露出阳光爽朗的本质，特别容易形成一种单纯好男人的假象，对无知的男女老少们而言其威力不亚于会心一击。幸好我早就看清过他，在春心涌动间立刻把不争气的爱意压迫下去。 

　　八点三十七分的时候我们到达店里，雨不见小，招牌上那「Hola！」的糖果字却笑得很甜蜜。原本失落的我被安东尼奥干劲十足的模样所激励了，他在厨房麻利的洗菜捡菜，我给盆栽浇水，扯平每一副桌布边角，餐桌上的玻璃瓶里所插的花都是昨天换的。昨天已经将餐厅里里外外彻彻底底地清扫过了，今天下雨我可以预见到了饭点卫生又会变成重灾区。好在我们的地板是黑胡桃木的，可以将大部分鞋印隐匿。话虽如此，我还是在盆栽周遭清理水渍的时候将我和安东尼奥行走过的路径拖了一遍。安东尼奥用昨晚醒好的面团做点心，我洗干净手就去帮忙。后来我不再在意天气的事，完全沉浸在中午开门时要让每个顾客都吃惊赞叹的决心里而认真努力。

　　“要是卖不完，你给我全都吃了！”我给奶酪卷撒上糖皮，吮了吮手指，对安东尼奥说。

　　他冲我张嘴，我拿起一个酥卷递到他嘴边，他一口咬下一半，一边嚼咽一边称赞。

　　“真香！做吧，我能吃100个！” 

　　“别说这种话，要是真的沦落到只能被你吃的境地该怎么办混蛋！”

　　“虽然很期待这样的情形，但是它们会被好好卖出去的，别担心！” 

　　“哼！这是理所当然会被卖出去的！”

　　我倔强的说。他拿起一根巧克力棒送到我嘴边：“尝尝？”

　　我咬了一口，还没化在嘴里一股冰凉的痛感便沿着牙齿攀到压根，我苦大仇深的望着他： 

　　“甜过头了！该死的！”

　　“你昨晚又没刷牙吧？” 

　　“……说这干嘛！”偷懒又被发现，我脸有些臊。

　　他责怪的拧了一下我的脸蛋。脱掉手套从衣兜里掏出本周备忘录和笔，在潦草的“去小费里家拿香草精、需求统计和建议征集、催促定制纸杯的交货、干罗维诺两次（节制）、带安德烈亚做个身体检查、想出下周的招牌菜名”的后面加上“带罗维诺去看牙医”。 

　　“什么玩意儿！”我怒。

　　“再不看，你的牙都秃了！” 

　　“不是说这个！”我盯着某行字，心想这人怎么那么不要脸！ 

　　十一点的时候提诺·维那莫依宁来了，他烹饪海鲜很有一套，也兼顾厨房里的杂活。话虽如此，除了冬妮娅以外我们三人都是砖，哪儿需要就往哪儿搬。提诺长着一张娃娃脸，二十二岁看上去却像十六七岁的男孩。他身材和我差不多、没有安东尼奥高、却有着莫名其妙的力气，把安东尼奥双手才能搬动的一箱鱼单手就夹在了腰侧，毫不费劲的夹着两箱鱼从货车上搬到厨房， 留下我们和一众师傅目瞪口呆。

　　由于昨天我们就兴奋过度的做足了准备，因此现在除了做点心以外也没有其他事情可做，提诺帮我们揉面团。他挺好相处，我们一边聊天一边做事也不觉得累。我请他吃我做的甜点，他十分喜悦的称赞了我的手艺。同样的事，冬妮娅接过去之后只是不断的咀嚼、咀嚼，似乎无法下咽。我让她不爱吃就别勉强，她皱紧眉头吞下，总算松了一口气，对我微笑：“谢谢，我只是吃不惯外国的食物。”她不喜欢我做的点心，我很沮丧。安东尼奥拉过我去悄悄对我说：

　　“我听说俄罗斯、乌克兰这些地方的人味觉都有问题，分不出好吃和难吃的味道。恐怕烈酒喝得太多，把舌头喝坏了吧！” 

　　“真的？”我将信将疑，“那真见鬼！” 

　　吃什么都像嚼蜡、不知道美食是什么味道的人生……我开始同情他们了。 

　　我们把做好的甜点规整的放到玻璃柜里，相信它们很快就会被带走。雨势渐小，只有毛毛细雨从云端轻轻落下，空气里的尘埃都被洗刷干净，所有景物显得格外亮堂。白色壁钟显示时间为十一点四十五分，我焦灼不已、如坐针毡，还有一窝蚂蚁在我心头爬来爬去，真是活见鬼！每隔几秒钟我就要瞅一眼时间，想快些到点儿直接给我个痛快。十二点的时候安东尼奥准时把店门打开，搬出写着全体套餐7.5折、单品8折的开业优惠的黑板，以及挂上正在营业的牌子。就在此刻我的心砰砰直跳，快要蹿上喉头。

　　但无论是安东尼奥、还是冬妮娅和提诺，他们除了期待以外，脸上都是十分轻松的神情。只有我躁动不安地使劲拉扯着安东尼奥的手袖，他逮住我的手：

　　“怎么了，罗维？”

　　“街上都没有人诶！该死的万一没人来怎么办！”

　　安东尼奥宽慰的一笑：“会有的！弗朗西斯和小费里他们说要来哩！”

　　“他们不算！”

　　“其他人看到有人进来吃饭，也会跟着进来吃饭吧！万事开头难，但只要开了头接下来的事就能像小溪一样顺畅了！”

　　“你不会就抱着这种天真的想法来经营吧！我更加担心了！我不管！没人的话你他妈上街抢也要给我扛个人回来！”

　　他紧牵住我的手，手心暖洋洋的，“好嘞宝贝！扛回来你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听话就把他的头当球踢。但你要相信我呀，马上就会有人来的！我的直觉可准了，马上就……你看，这不是来了！”

　　一个有些拘谨的身影立在门口。既不是费里西安诺也不是什么我们认识的人，是客人！我差点惊叫出声。

　　冬妮娅娴熟的迎上去，笑容自然又不失热情：

　　“欢迎光临！请进来坐吧！”

　　那人没有犹豫，跟着冬妮娅步入店门。

　　十二点零八分，「Hola！」迎来了它的第一个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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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得时候修改过文导致时间出现bug，谢谢边子指出，已更改-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