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安东尼奥到医院里拆线去了，缝了16针，伤口长得很好，也没有发炎。

　　这个混蛋干了一件混账事，整个拆线的过程中他面无表情平静得要命。而旁边另一个也要拆线的小女孩儿一直在问她的母亲会不会痛，她的母亲告诉她：“你看，那个叔叔一点也不痛，别害怕了。”

　　小女孩儿望向安东尼奥，安东尼奥微微向她笑了笑。于是她放下了心。

　　然后轮到她的时候，刚拆了两针，她就哭了。

　　站在走廊上，我问安东尼奥：“真那么痛啊？”

　　“她是小孩子嘛……”他刚这么说，忽然一下子停顿住了，改口道：“痛，痛死了。”然后用一种期待的眼光看着我。

　　我白了他一眼：“混蛋少忽悠我！我刚才看你可是一点痛苦的表情都没有！”

　　“我想让你看到我帅气的一面啊！”他说道，“你想想，16针，16个线头，一个一个的从你的肉里扯出来。”

　　他说的我牙齿一龇，仿佛能够感受到那份痛苦。他看着我，诚恳的说道：“有些还好，有些真的会痛。”

　　我撇了撇嘴，有些别扭的抬起手放到他的另一边脸上。

　　“好啦，安慰你。”

　　他嘿嘿的笑了，然后用脸在我的掌心里蹭了蹭。

　　这时一个医生走了出来，抬头就撞见我们，我大脑一空白，手立刻往安东尼奥脸上一掐，破口而出：

　　“他妈的你净会给老子惹麻烦事！下次再去打架老子非把你的爪子给剁了！”

　　他的脸被我使劲拧起，头直往我手这边偏，哀嚎道：

　　“啊啊啊我知道错了饶了我吧好痛好痛好痛——”

　　安东尼奥被拆线的脸上依旧贴着纱布，保护不被水沾到，过两天才可以撕掉。他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但是有道痕迹，趴在脸上丑得要命，医生给他开了些抗疤痕的药，告诉他如果想做祛疤手术的话最好等两个月后。

　　“你们老板会不会辞退你？”我问他。

　　他叹了一口气：“很有可能，我以后暂时只能去工地搬砖了。”

　　我有些愤怒：“早知如此，你应该早去！他妈的你竟然在家里闲了快一个月！”

　　“我哪里闲，我每天从早到晚的伺候你。”

　　“那你嫁给我好了！以后老子养你。”我得意的说道，盘算着自己的积蓄。

　　他打了一下我的屁股，狠狠说道：“我再穷，就算是搬砖我也会把给你买钻戒和办婚礼的钱拿出来。”

　　我眉头一皱：“蜜月呢混蛋？”

　　他一咬牙：“我找弗朗西斯他们借钱去！”

　　今天我发现了一件事。

　　那就是我们真的很穷。

　　穷得只剩幸福了。

　　*

　　从医院出来以后我们一起去逛街。自从安东尼奥受伤以后，我们几乎没怎么一起出来过。由于穷，我们没打算要买多少东西，权当一起散步了。

　　后来我们一起去到了百货公司，我进入大门就到休息区坐下了，实在太累，安东尼奥在旁边存东西，存好之后过来想拉我走，我死活不肯走，我说：

　　“我在这里等你。”

　　“不行！”他一口回绝。

　　“凭什么？”

　　“那里写着，贵重物品禁止存放！”

　　说完他一把就把我拉了起来。靠，力气大了不起啊！我愤怒的拖了两下步子表示抗议，然后心里喜滋滋的跟着他走了。

　　从百货公司里出来太阳都落山了，我们迎着西边走去，红色和灰色的尖顶后是一片淡橙色的渐变天空。

　　这时我抬头看见淡金色里有一小片东西，偏白和淡淡的金，特别的亮。我急忙抬起手指着那儿说道：“看——”

　　安东尼奥抬起头，“什么？”

　　我有些尴尬，因为我以为那是一架飞机，但是现在看来可能只是一小片云。于是我不说话了，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他也没再问。

　　随即我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为什么一架飞机就要兴高采烈的指给他看？

　　我们又走了一段路，我再次抬起头，发现那块云已经不见了，而再往右一些的地方，一长条那样亮的“云”出现在房顶上，并且这道亮白金色在缓缓的变橙变深，中间有一段快要与暮色融为一体。那真的是架飞机，是喷气式的！在往我们这边飞呢！

　　“看到没有？飞机！”我连忙对安东尼奥说道。

　　“恩，看到了！”他说道，嘴角带着笑意。

　　“怎么了？”

　　安东尼奥接起我的电话，问道，我从电话那头听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声。我抬起头，看着头顶上的蓝天。

　　“有一架飞机飞过去了。”我说道。

　　“哦。”他说，在我的心里因为这个字而一凉的时候，他又说道：“真的诶，我看到了。”

　　真的假的？我疑惑。“你在哪儿？”

　　“我在XX街口啊，准备过红绿灯呢。”

　　我心里一惊，转过身去，仔细张望，望见了站在对街的他，他也像我刚才一样，抬着头目光追寻着飞机划过的轨迹。

　　“我在你对面。”我对他说道。他立刻低下头，像我一样四处张望，随即他的目光锁定了我，即使隔得这么远我看不清他的五官，我也知道他笑了。他抬起手向我挥挥，绿灯亮了，他快步向我走过来。

　　我放下手机，等待着他，双眼紧紧凝视在他身上，来来往往毫不起眼的人群全都成了凸显他很特别的背景布。我察觉到我的嘴角也不由自主的往上翘。

　　一架飞机真没什么好看的，但我就想找到各种理由和他说说话，或者将我身边一点一滴的小事分享给他。

　　就连每天经过的橱窗里摆放的原本完全引不起我兴趣的娃娃也变得滑稽可爱起来，然后拍下来传给他看。很快这些公仔中的几个就被他搬到了我的家里，即便它们长得奇形怪状不符合我的审美观，完全想不出如何宠幸它们的方法，但我依旧珍惜的将它们整齐的排在卧室墙边，每天打扫。

　　现在想起，这个怪毛病在一年多以前就已经落下了，在我察觉到我爱上他的时候。

　　好在他不嫌弃我，无论有多无聊他都认真聆听着。

　　好在他也很爱我。